那日死伤相藉、赤地千里,江林致怎么可能会忘。
江尽挹把竹篦松了松,“本王母亲的尸首在哪儿?本王父亲又在哪儿?本王不相信他失踪了。”
断续的粗喘回荡在空旷的暗室里,良久江林致才道:“她是受人敬仰的王.......侯将相......不是在北邙山上......埋着吗?”
“那是衣冠冢!”
江林致没想到江尽挹会疯到把坟掘了,她动了动手指,“把针拔下来.....太疼了......我什么也想不到。”
寸许长钢针从手指里拔出,带出红黄相交的液体,丝丝缕缕的风却又钻进那小洞里,在她十指筋骨上来回游荡撞击,一丝丝踩在她的痛觉上。
江林致又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狞笑着,“我把她的血抽干,炼成丹药吃了,要不我怎么能长生不老呢?”
江林致自己说出了自己不算秘密的秘密,江尽挹正是知道这个秘密,才会不断派人去杀她给她添堵。迎接江林致的是意料之中的严刑,她不死的身体让愤怒的刑具不断落下,绽开的皮肉慢慢愈合,又重新绽开。
如此循环往复,像是她朽木开花一般的人生。
身处这样的乱世,谁不是把腐尸当养料活着的?
江尽挹见江林致昏了,才堪堪停下手。他狠狠按住自己不住颤抖的右手,可行凶的右手根本不听使唤。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要被爆出来一样。江尽挹抄起锥子就冲右手扎去,透了掌,见了血,血带走了江尽挹与她同归于尽的念头,才慢慢冷静下来。
公事他要办,但私事他一样要办。
过了好久,他伸手抚上江林致的脸,轻声道:“江林致,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江尽挹走出暗室时,脸色一如既往地严肃冷静,侍从看见他手上的血,吓了一跳,但细看发现摄政王手上还有伤口,总不可能是被绑的犯人干的,忙装傻道:“殿下,这是您的血还是她的?”
江尽挹平静道:“不小心碰到的,你去把药箱拿来吧。”
南锦屏在监察司对面的茶楼等了许久也不见江林致出来,江府也被摄政王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南锦屏心知不妙,直接回府要了南阳王的腰牌进宫。
一进宫,南锦屏就哭到了皇后堂姐跟前,皇后一听涉及江林致,一刻也不敢耽搁,禀告了皇帝。
江延立刻命大太监薛目带着北军去了江府,以审查案件为由问江尽挹要人。
江尽挹向来跋扈,又亲眼看见了江林致杀人,再加上旧恩怨,他笃定江林致就是有罪。此时他叉着腿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主位,道:“陛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不劳烦陛下了吧。”
薛目虽是大监,却也会些拳脚功夫,气度和寻常太监自是不同,他站在堂中,却无一丝弱势,拱手道:“摄政王,这是陛下的命令。”
江尽挹丝毫不畏惧这样的威胁,他转着手上的鹰戒,看也不看薛目,“此人是重犯,陛下此举,可有包庇犯人的嫌疑,让陛下亲自来跟本王说!”
这样近乎于谋反的话,震得堂上所有人一激灵。但即使他说了,薛目也不敢如何。
薛目的脸如同枯老的树皮,没有半分生长出新情绪的态势,他沉声道:“王爷,今日是镇国将军的祭日,不宜杀生。”
“对啊,当年公公在先帝身边服侍,是不是知道她与我母亲的事情?”江尽挹挥手让人搬来一把太师椅,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公不如和本王讲讲,那天,她到底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只要谈到镇国将军,江尽挹总会一反常态。
薛目本以为搬出镇国将军,江尽挹就会放江林致一马,谁知竟适得其反了。薛目看一时半会走不了了,行礼坐下,娓娓道来:“江小姐当年阻止镇国将军烧毁朱颜,失手杀了镇国将军,仅此而已。”
“你们老一辈都统一好口径了是吧?”江尽挹冷笑,他问过无数遍,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可要不是昨天守墓人禀报有只鼹鼠钻穿了坟墓,他半夜赶去修缮时发现墓中只有一件衣服,他就信了这鬼话。
杀母辱母!江尽挹怎么可能冷静!
“本王一直有个疑问,我母亲既然要烧朱颜,为何会给江林致下那样的咒?”他当年赶到时只见了最后一幕,母亲若恨她,为何又要下咒让她长生不老?
他靠着这扑朔迷离的假象从一无所有到了今天,即便这假象灰飞烟灭,他的目的毫无价值,他也一定要知道这个真相。他眼神如锋利的刀,割开假象的发霉幕布,“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日瘦弱的烈火、野兽的嘶吼、欲望的狂欢仿佛近在眼前,薛目只觉得心口难受,一个字也不想说,良久,他平静道:“于私,江小姐就是罪人,所有的一切,因她而起,因她延续......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