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看见江林致,崔九的表情就冷了几分,他素知江林致装傻充愣的招数,叫住江林致:“二小姐,这是王爷的诚意。”
高处的人就算尿泡尿,到他们这阶层也成了施舍的天降甘露,更别说不知好歹拒绝。江林致背对着崔九,面上浮出冷笑道:“是吗?你家王爷这么……”
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崔九嘴角下压,握紧剑首。
江林致转身,笑嘻嘻道:“这么客气干啥呢,民女要是恬不知耻一点,和王爷也算是一家人。王爷的心意到了就行,东西我就不……”
收了岂不是认下这血人是为自己出气的嘛,江家名声本就不好,如此一来,更是跌入谷底了。
可转身时,崔九已然离开,留江府几人看着血人在风中凌乱。
江林致眼神被秋风吹冷,看着血人,不复刚刚的害怕,轻声叹道:“瞧瞧,当别人的狗,伤了腿连治也不想治,就被人宰了吃肉,啧啧啧。”
江林致蹲下掏出一个手帕擦了擦血人的脸,看着俊俏的脸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送到医馆,别往府里带,等人醒了,再来知会我。”
佩环叮淙的声音由远及近,勾得案后的男人嘴角起了又起,但目光还停在文书上。直至江林致蹦跳进了内室,伏案工作的俊美男人才从容起身,迎上前。
秦楼楚馆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江林致边把衣服鞋子随处扔,边走进屏风内,繁复的华服剥离,露出脖颈处厚厚的绷带,仿佛被绑带拼凑好的瓷人,她道:“门口碰见了两只狗,一条狗叼着另一条半死不活的狗来卖,我怕它卖不出去,它主人不让它回家,便买了下来。”
祁灵均从容地把一地衣物收拾好,然后神色自若地服侍江林致洗漱,目不斜视道:“小姐说得好听,怕不是被狗强买强卖了?”
江林致被噎住了,轻咳一声道:“我在你心中这么废吗?”
祁灵均把香膏揉在江林致发间,道:“不是在我心中,是事实。”
江家大小姐是一代奇女子,虽皇室不让说,但把朱颜花制成鼻烟壶,之后又为了百姓生计烧了朱颜花,都是这位奇女子所为。可二小姐是出了名的废物美人,除了那张脸和插科打诨的本事,江林致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江林致不开心地拍水,溅了祁灵均一胳膊水,祁灵均立刻攥住江林致的手腕,道:“伤口不能沾水。”
见那绷带上没多少水,祁灵均才瞥了一眼江林致的表情,软了语气道:“您只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事,这些杂活完全可以丢给我这种人做。”
江林致展颜道:“还是我家小五会说话。”洗漱完毕,江林致闭眼哼着小曲,王八一样仰躺在床边。
湿长的头发自然垂落,被祁灵均包在干帕巾中,他一边擦着江林致的湿发一边道:“您若这样折腾下去,年节时上下打点怕是不够了。”
花销的事她不想操心,便浑不在意道:“南边的租子不是还没收上来吗?”
祁灵均道:“收了大半,全收上来就富裕了,但谁能保证没有万一?”
府中事务由祁灵均管理,他说有富余,就一定有富余,他说短着,也一定有办法从别处补来。这么多年来,江林致知道自己搞不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江林致睁眼,眼前的男人颠倒,早没了幼时瘦弱的模样,出落的近乎妖异,她抚上祁灵均下巴上一道浅浅的疤痕tຊ。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来这道疤了,谁又能想到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当年是万人嫌的小乞丐,谁又能想到这道疤当年爬满了蛆虫,差点让他死了。
江林致一时有些感慨,不禁伸出手想摸那道疤,道:“我家小五能保证啊。”
祁灵均垂眸,平静地望着江林致,目光忽然落在洗得掉色的帕子上,而后探身避开江林致的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药膏,道:“该涂药了。”
江林致的手停在半空中,倒也不觉尴尬,轻笑了一声落下手。
绷带解开,一道长而可怖的伤痕横在纤细的脖颈上,像是阴冷土壤里的一条百足虫,爬到了脖颈上,钻皮吸血进到了肉里。能看出出事时半个脖子都要被砍掉,头颅估计是颤颤巍巍立在颈上。
面对有些深意的眼神,祁灵均垂眸回避,修长骨感的手指与湿冷的头发纠缠,而后不动声色脱离,连同自己的身形一起避开江林致的手,拿出一罐药膏,道:“该涂药了。”
江林致的手停在半空中,倒也不尴尬,手一变道挑起腥红的药膏,却因为躺着找不准伤口的位置。
祁灵均发现了手指上的头发,他想揪掉,可湿发缠绕地格外紧,甚至越缠越紧,乱七八糟地绕成了一个圈。他默不作声地扯断,任凭发丝在指根留下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