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致记得上次就是抬眼看了他一眼,被他用鞭子抽了一下,那痛犹在背脊,江林致攥紧衣裙,垂着眼帘就是不看他。
胸口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尽,头被几乎扬了起来,宛如一只引颈受戮的鹅。一声嗤笑从头顶传来,摄政王松了她下巴上的桎梏,看着肃穆军营中格外艳丽的女人,道:“你倒是厉害,借本王的名义,擅自替本王做事。”
江林致无声地喘着气,这才闻见了摄政王身上的酒气,大下午喝的什么酒?她也不敢问,只道:“王爷的礼太大,草民也消受不起,不如把这些东西给将士们改善伙食,王爷说是吧?”
没有最后一句,这个解释或许能听,可加了最后一句,在摄政王听来就是十足十的挑衅。
“你想要给他们改善伙食,还是想收买他们的心?”摄政王用手帕擦拭着剑鞘,仿佛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
江林致恭敬道:“他们的心草民没兴趣。”
更像是挑衅了,看来他的好表弟把她喂得忘了身份了。摄政王也不动怒,只是冷道:“过来,给本王热酒。”
江林致乖觉地走到屏风后,目不斜视地热酒。
内室稍微暖一点,烛火映人,眼前的女人如山间鬼魅,妖艳动人。摄政王却极其厌恶她这张脸,他只要一看见这张脸,就想起她当年如何引诱诓骗他。
烛火跳跃,映得女人的影子晃来晃去,慌得人心烦。摄政王突然把手中的竹简扔出去,打翻她手中的酒,任热酒泼了她一手一身。
江林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松了手,酒水四溅的瞬间,摄政王拎着江林致的后颈把她按在书案上,冷道:“江林致!你当日害了多少人,今日就该有点觉悟,一脸无所谓给谁看?”
长久的沉默后,江林致终于一改刚刚谦卑的模样,抬眼看起了眼前的男人。目若朗星、长眉入鬓,端得一副英武将军的模样,比年少时英武沉稳。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是厌恶与仇恨,与年少时大相径庭。
“还没释怀呢?”江林致索性破罐子破摔,忍着后背的疼,手指点在摄政王的胸口,使劲按了按,“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小时候被我骗了利用了,有什么丢......”
湛卢剑带着剑鸣擦着江林致的脸没入了身下的书案里,微晃的剑柄昭示着主人汹涌的杀意。
江林致感觉脸颊被剑气划伤了,露在冷气里丝丝地泛疼,江林致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理直气壮地看着摄政王,“江尽挹,没有我,现在你和你的将士都是亡国奴,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即使人被压着,那眼神凌厉,仿佛一下子就能看穿江尽挹的内心,她继续道:“再来一次,我一样会杀死我的姐姐,你的母亲。”
初见江林致时她还只是个豆蔻之年的小丫头,江林致对江尽挹而言就是母亲义妹的妹妹,绕来绕去的关系,绕来绕去的寡淡情谊。
母亲有军务缠身,生父又下落不明。江尽挹在江tຊ府寄住的那段时间,江林致就天天拉着他玩,他温书她也拉着他,他练剑她也拉着他。
这对自小被母亲严格要求的江尽挹来说很烦,但也是个放松的契机。
后来江林致还给他在自家书房里偷出来了无数武功秘籍,带他半夜翻墙出去吃宵夜,一口一个“江尽挹”地娇纵,他也乐得惯着她。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天真的小姑娘,在十几年前的兵变中,出卖了自己的亲姐姐和他的母亲,并亲手杀了她们,一个人握住了随国的命脉。
江尽挹家族失势,他被流放北疆,从小兵做起。之前那些隐秘、萌芽的喜欢,在北疆经年的风沙和鲜血的磋磨下,成了沙石一样粗粝的恨。
硌在脚底,让他每往京城走一步都能记得之前的屈辱。江尽挹从不怀疑,只要江林致想,她当时也可以顺道把自己杀死。
为什么没有杀自己呢?可怜?不屑?还是有点点喜欢?这份喜欢越阴暗,每每想到,江尽挹越感觉自己是断掉裤带、夹紧双腿之人,强做镇定生怕别人看穿,怕自己连遮羞的体面都没有。于是他揪起江林致的衣襟把她拎了起来,他恨她悲悯的眼神,恨她对自己的不正经,恨她的一切!
江尽挹把江林致压到剑旁边,“你还真是阴毒至极,江林致,要不是你拿着制作鼻烟壶的制作机密,你早死在本王手里了。”
江林致没有丝毫畏惧,认真地看着江尽挹,“我把鼻烟壶的机密给你,你能守好随国吗?”
江尽挹没想到她真有这样的念头,刚刚阴狠的气势撞进她幽绿的眼眸中,碎成了仓惶。
江林致继续道:“朱颜花绝对不能销毁,这个不用我说。我们就说现在怎么撑着,你一向广招天下贤才,只要有能力的人,就能在你手下做事。听着比门阀阶级森严的吴国不知道好了多少,可你有没有想过,百姓大多是人只是普通人,他们只想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吃饱穿暖就行,他们根本没有野心、也没用能力成为一方枭雄!你这凭实力说话的晋升规则压得多少百姓吃不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