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令香的味道在阴霉的地牢中格外沁人心脾,却令陆还堂莫名地烦躁。
果然,入眼便是一袭华丽的衣裙,那衣裙仿佛把春日的百花都嵌在了身上,给这阴冷的暴室添了无限春华。
与牢狱格格不入的江林致把镶金乌木食盒摆在陆环堂面前,不管脏尘,撩开衣摆席地而坐,坐在陆环堂的对面,浅笑道:“尝尝我炖的牛腩?”
随国恨不得所有都土地都用来种朱颜花,粮食也几乎全靠吴国,耕地少之又少,有空闲的也是用来种贵价瓜果蔬菜的。所以牛根本用不到,养来只能拿来吃,但牛依旧是达官贵人才能吃到的好东西。
给一个无路囚犯这般规格的一顿饭,这样的恩惠手段,陆环堂明白,但心中还是止不住泛起一丝感动。
陆环堂强行压下那份不该出现的感动,见她巧笑倩兮,记起那晚她亮出的利爪,知道她藏着试探的心思,道:“小姐没有要问属下的吗?”
“要问的,灵均肯定也问完了。我呢,遇到的这种事很多,已经习惯了。而且我根本不想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不是吗?”江林致太清楚自己擅长什么,她耸肩,无所谓道,“不过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听着。”
“属下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解药还没付钱,需要小姐帮个忙。”陆环堂如实道。
江林致看着眼前的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才道:“快吃快吃!吃完还钱去!”
就这样轻轻松松答应了他,陆环堂准备的各种话术竟一个没有用到,他的错愕遮都遮不住,连尊称都忘了,问道:“你就这样相信我了?”
江林致茫然地看了一眼陆环堂,表情有些懵,一瞬后道:“我什么时候相信你了?”
这下轮到陆环堂茫然了,旋即唾弃起自己。
江林致见他垂眸不语,拍了拍他肩继续道:“我呀,只相信此时此刻我自己的判断,不是相信别人哦。”
陆环堂点点头,端起来那碗饭,道:“小姐聪颖,是属下逾矩。”
江林致闻了闻自己拍陆环堂的手,蹙眉道:“这么多天你身上肯定也不舒服,先收拾收拾,再去。”
一路上的景观越来越诡异,从荒凉野地到寒鸦墓地,江林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靠在陆环堂怀中睡了一小觉。
陆环堂牵着缰绳放慢了速度,让江林致睡得舒服一些。
少女畏寒,带着毛绒绒的帷帽缩在他怀中,像是一只冬眠的小鼠。
陆环堂惯会和女人打交道,他从不敢轻视任何一个女人,可江林致与他见过的都不同,他一时没有应对的手段,只觉忐忑。像是盲人夜行,不知所往。
马在墓地旁停了下来,陆环堂把江林致抱下了马。轻微的颠簸摇醒了江林致,她搂着陆环堂的脖颈站稳,安安静静地跟着陆环堂进了密室。
到了后,一群老妪将迷迷糊糊的江林致团团围住,拽胳膊摸腰,好奇地打量她。
江林致则任人打量,有时被摸得痒了,指着那栗子,用那听不懂的方言说了句话。
见老妪把大把大把的栗子塞进她怀中,不用想也知道江林致问陌生人要栗子吃。
本来以为江林致会不愿意,陆环堂还有些提心吊胆,如今看来,她竟然连这种奇怪的语言都会说,还和这些古怪的老妪打成一片,是他多虑了。
见江林致与老妪们聊得欢,游医拉着陆环堂走到一边,道:“你上次问我要的那药,效果如何?那人吃完有什么后遗症没有?”
陆环堂低声道:“我没找到他,先把药放起来了。”
游医脸色瞬间复杂,他嗫嚅良久,问了句,“那人对你重要吗?”
那中毒之人是陆环堂的师兄,比他兄弟姐妹都要理解他,能不重要吗?
陆环堂虽然早做好了最差的打算,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师兄中毒而亡的可能,回避道:“万一被别人救了,他也会死吗?”
“寻常医者救下来能活命,就算手脚不烂也会残。我这可是能药到病除的,不是我吹,你见过比我厉害的大夫吗?”那游医捋着胡子,颇有几分自得。
陆环堂脸色更沉了,他没再谈这件事,直接道:“尊夫人还要多久?我该带她回去了。”
游医笑笑,“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提醒一句,你这新主人会说地下城的语言,能看得出这里就那盘栗子没毒,不简单啊。”
“地下城是什么?”陆环堂问道,顺便不动声色站直,离开了倚靠着的椅子。
“不过是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贫民在这极寒之地扎堆过日子,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难民营。”游医微嘲,“各国难民都逃到这了,语言一杂,就四不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