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澄澄脑子里嗡嗡作响,收紧拽他领口的手,几乎快要吼出声,“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东山没了才找我?在东山盖房子可以进教科书,那剧院都快盖完了,千秋加入要干什么,挖坑种树挂个名收钱?狗都没这么好骗,少说这种漂亮话,不要玷污我的千秋。”
舒澄澄的名声八面玲珑,千秋却截然相反,板正、端正、清正,从来不曾把工作做坏,也不曾做过坏工作,旁人只觉得是千秋运气好,现在看来是舒澄澄坚持所致,她表面被滚圆了,内里还是块钢筋铁骨,用充分坚硬的意志驱动千秋按照她的审美前行。
霍止静静看她发火,目光里有种诡异的欣赏。
舒澄澄也是头一次说出这种话,冷静下来,感觉自己在裸奔,呼出一口气,让心跳平静一些。
霍止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好了,不找你种树,我道歉。”
她神经过敏,又“啪”地打开他的手。
霍止放在车座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ᴶˢᴳ起,舒澄澄眼尖地看到发信人是“霍川樱”。
霍止没读,扣过屏幕,但舒澄澄已经看见了头一行字,“顶掉厉而川的收益更大,东山而已,不值得惋惜。”
她再笨也反应过来了,松开他的衣领,缓缓后靠,拉开一些距离看着霍止,“是你们干的。”
她有一瞬间的错觉,霍止干净的脸上似乎闪过一缕不堪重负的耻感。
舒澄澄用掌根狠狠揉了揉太阳穴,她需要想清楚。
整件事从负面新闻开始,但东仕的第一反应不是公关,相反地,他们很快就聚焦到了内部检举。这是东仕的内斗,霍川樱就是始作俑者,打算弄走厉而川,好换自己的人取而代之。
看起来霍止似乎反对过,但结果还是那条新闻:东山被推出去,当作捅厉而川的刀,霍止是最大受益人,毕竟厉而川一倒,霍川樱的人上位,他在江城就再也没有掣肘。
诱惑当前,花点代价,无可厚非。
她只是有点心疼快到手的钱,更心疼画了一半的图,东山山麓上有座废弃老厂房,三楼已经被拆了个角,可是厂房视野很好,她想在不远处栽颗银杏树,五十年后大树会长成浮翠流金。
于是她在旧房子前加了棵银杏树,写了个“也许”。
图交上去,霍止凭这两个字就懂她的意思,再下一稿里,他已经把那座旧厂房留下不拆,用玻璃充当砖瓦,把断壁残垣填补出屋角形状,未来可以透过玻璃看金黄的银杏。
她太喜欢东山,所以太早地袒露肚皮,霍止现在能看穿她的脑袋。
她再次觉得遭到了报应,她用最下等的逻辑坑了霍止一次,霍止反过来用最上流的逻辑摆在她面前。
她对霍止笑了一下,“你开心吧?四两拨千斤,只牺牲掉一个小东山,再也没有人会逼你在博物馆外加咖啡馆了。”
舒澄澄头疼得厉害,边说边揉脑袋,揉得十分用力,恨不得揉出血。
霍止只看了眼她的手。舒澄澄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哆嗦,她的情绪表达有很大的问题,这几乎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真的生气。
霍止的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秘书,他照旧按灭屏幕。趁他手一松,舒澄澄抓到机会,推开车门下车。
霍止跟下去抓住她的手腕,舒澄澄局促烦躁,条件反射地作势踹他,“别动我。”
霍止伸出手,挡住即将落到她头上的雨,“就抱一下。”
不知道又是什么奇怪的爱好,舒澄澄没有配合的意愿,挣手想把他推开,“滚,神经病,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的左手推过来,霍止准确地接住,攥在右手心里,把她拉进怀中,胸口短暂地贴了一秒,嘴唇蜻蜓点水般贴了一下她的发顶。
一秒钟。他很快地松开手臂,然后去车里拿过伞递给她,用掌心捂住她的太阳穴,轻揉了揉,“回去吧。东山的事,给我一点时间。”
舒澄澄没有接伞,低头看去,他无名指上的缝针痕迹像枚戒指。
无名指上应该戴婚戒。
潮密的雨气一扑,她终于想起该说什么了。
舒澄澄后退一步,掌心碰上霍止握伞的指节,推开三公分,“我向你道过歉了,我的人品你知道,真不真诚也就是这样了。你以后不要再招惹我,27 号那一堆事就当没发生过。行李,等忙完这阵子我会去取。”
霍止生平头一遭怀疑自己幻听,下颌绷了绷,“舒澄澄,没发生过?”
“我本性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要再摸摸我的脉搏?”舒澄澄言简意赅,“东山你随便吧,跟我没关系,大公司的活千秋要不起,不要了。”
舒澄澄不想淋雨,小跑进大楼,头也不回,看来是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