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个背头梳得齐齐整整的秘书走到玄关来取合同,她和这位陌生秘书对视几秒,她没有要打搅的意思,秘书也配合地不出声,朝她颔首,当作打招呼。
她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上,房子里的对话声飘过来,“还是高中时欺负你的那个姑娘?”
“嗯。”
“都八年了,她没变样?”
“一点都没有。”
霍廷的个性比她想象的疏朗,闻言笑起来,“那就好,很好,你终于也有好运气了。”
舒澄澄不想偷听,抽身出去,把门合上,坐在门口台阶上翻了翻包,里面还有一只乔衿给的梨,她擦干净咬了一口。
随后霍廷的秘书推开了门,往她手边放了ᴶˢᴳ杯热茶,再回去时没关门。舒澄澄看了眼大门,也没去关。
这一家子都是狐狸精。门不是秘书忘记关的,是霍廷知道她在门口,有话要说给她听。
酥梨又润又脆,舒澄澄慢慢啃,听见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好,好,霍止,我答应你,下次替你跟老三说说。可是我有条件。”
“您说。”
“你二叔做错了事,你代我收拾家门,这一桩功课,你做得很好。”
霍止剥开一颗桂圆,等他说“但是”。
“但是我如今是个老头,心性软弱,看不得晚辈互相折腾,董事会也都是老头子,吃不消跟你周旋,你二叔他如今兵败如山倒,那么你见好就……”
霍止打断他,“爷爷,这个不行。”
声音轻,语调淡,反而愈显强硬。
他几乎是第一次对霍廷说“不”。霍廷有些惊讶,看着这个半年没见的后辈,终于想起这个年轻人能在这个年纪跻身一流,靠的是质地尤为坚硬,认准的事绝无转圜,摇摇头,无奈微笑,“好,从来你说不行的事就是不行。那么算了,把他发去巴西还是什么地方,都随你去,我自己去看他就是了。可是,小止,我说这个,不光只是为了我自己。”
霍止拧开舒澄澄的保温杯,把桂圆肉放进去,加了热水和红糖,示意自己在听。
霍廷看着他的眼睛,“步步为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甚至在自己身上出个事故好借舆论的风,这样的事以后别再做了。”
霍止拧起保温杯盖子,“您知道?”
霍廷展眉解颐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这几个长辈,全是我养出来的,你爸爸没了,就不说他了,其他的三个,一个长歪了,一个装疯才能过下去,还有一个用你换前途,各有各的厉害,我让他们教出了你,如今我很后悔。”
霍止摇头,“可我已经是这样了。”
“那就改掉。你爸爸是怎么得到你妈妈,我又是怎么害了你奶奶,你都清楚,我们家总是这样,无休无止,至少得有一个人停下来。你想要跟一个人长久,就别走老路,人的心不是公式,连宙斯都算不清楚。”
“……”
“你长到这么大,我没有管过你,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教你。只有这次,你听我的,真诚一些,好好过日子。”
风把门吹上了,“咣”的一声。她只听见霍止说“好”,然后自己接着啃梨。
梨是工人妻子自己种的,甜得要命,吃到最后一口,她舍不得吃了,拿着最后那口梨,拢起领子挡风。
门又开了,霍止送霍廷出来,见她在门口坐着,有些意外,弯腰把她拉起来,舒澄澄正发呆,站起来就跟霍廷眼对眼。
他是个清瘦考究的老人,舒澄澄第一反应是基因真神奇,说不上来哪里像,但他的几个孩子和霍止的影子都在他脸上。
天色昏暗,霍廷侧身让玄关的灯光打出来,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梨,“风口吃东西,不怕吃坏胃口?”
她不喜欢霍廷刚才戳霍止脊梁骨,不太热情,只说:“我胃口很好。”
霍止什么样她都吃得消。
霍廷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姑娘,吃了她的软钉子,也不惊讶,摘下手表放到她手里当赔罪,摆摆手走了。
竟然这样就算见过家长了,家长还对她敲敲打打,让她相信霍止没那么不可救药。状况突然,霍廷走得像阵风,她一手是梨,一手是表,突然意识到这块表算是见面礼,站在原地没回过神。
霍止接过手表放进玄关,她还站在那,他走过来一弯腰,把最后那口梨吃了。
她宝贝了半天,他一口就吃了,舒澄澄看看手里的梨核,又看看他,很心疼,“……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幼稚。”
讨厌鬼说别人幼稚,说完还怕吵不过,转身就走了。
舒澄澄不跟他争,进了家门收拾那堆菜,片刻后,霍止拿着车钥匙出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