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客27号(167)

时过境迁,被卢斐踩扁的那条落水狗反倒成了赢家。舒澄澄出神地听,“然后呢?”

“我没注意她是带着我的围巾走的。然后第三天才在山谷下面的树林里找到她,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能把自己脖子挂在树上。”

郑溟说起这些时很平静,舒澄澄听得也很平静,这听起来的确是卢斐会干的事,卢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难怪郑溟被打击成这样,跟舒澄澄一模一样地不停换人不停惹事生非,得一直找点刺激才能活下去。

“你自己呢?你该好好找个女朋友。卢斐她不是好人。”

郑溟木然地看着她,“我?我看谁都是卢斐。”

最后一瓶威士忌也喝完了,舒澄澄摇摇晃晃站起来,“你怎么就只跟我要一百万?”

没听说过勒索仇人只要一百万的,听起来像瞧不起她,她一面嫌肉疼,一面不服气自己就值这么点钱。

郑溟朝她笑,“要那么多干什么,我倒想要五百万,你也没有啊。”

“那以后呢?你不会一缺钱就找我吧?”

郑溟还笑,不怀好意的笑。

卢斐的男朋友果然也是坏坯子,舒澄澄当机立断抢过他的手机,蹲下仔仔细细地删干净云端资料,又要给他格式化,郑溟握住手机,“行了,我不为难你,她对你比你对她过分,我知道。我的气出完了。”

舒澄澄完全不信,醉醺醺地抢手机,郑溟一拉她,把她拉到眼前,认认真真看她难惹的表情,直到微笑起来,“其实我挺爱看你作妖的,就跟看见她一样。算了,真的,就这样吧,你和我都往前看。”

太好了,阴魂不散的过去不再纠缠了,她又能往前看了。

舒澄澄回房间,给闻安得打了电话,他那边应该刚刚下飞机,她问:“北京冷吗?”

闻安得不搭理她。

她说:“对不起。下次不放你鸽子了。我找了个公关陪你去谈事,是正经公关,专业的,什么都能帮你谈下来。明天她会联系你。”

闻安得还是不理她。

她又说:“你房子的装修我不要钱,你别生气,也别,”她掐了掐嗓子才让自己说出那句话:“也别说出去。”

“舒澄澄,”闻安得一开口恶狠狠的,“我给你买了机票,明天一早你就给我来北京,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不然你等着看吧,你揣着这事,别想睡好觉过好日子了。”

但是那天晚上她是睡好了的,酒精蒙蔽了所有感官,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耳朵听到小林在敲门,问她怎么了,她像只烫熟的虾,在被子里弓着腰,久违的剧ᴶˢᴳ痛正从胃部钻出一把刀,丝丝缕缕地绞动神经,她头发黏腻,全是冷汗。

她对小林说是因为酒喝多了,还吃了个辣味的小烧饼,不是大问题,可是小林很担忧,要去打听医院,舒澄澄用二老板的身份发话,赶他们都回江城去,留她自己睡一觉。

她心里清楚是因为什么。闻安得说的都对,她浑身上下最连累人的就是那一点点的冗余的不合时宜的道德感。

她再也不会忘记这件事了。打印店里的肮脏事件,她又做了一次,现在肚子里那个道德细胞在自我惩罚。

小林回去了,晚上李箬衡打来电话,舒澄澄已经好了一点,坐在小饭店里吃面,告诉他自己休息一下就回去,至于那十二万,是她看中了一个包。

不出所料,李箬衡对她破口大骂。

她挨骂挨得很高兴,咧着嘴说“是是是,我拜金,我混蛋”,气得李总啪地扔了电话。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经打算先斩后奏从千秋辞职,这样很好。

她回了招待所,午夜时起床,把吃的晚饭全吐了,对着镜子看见自己嘴唇裂开了,皮肤是红的,起了很多小疹子。

她又吃了胃药和很多维生素,浑浑噩噩睡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是她和霍止湿淋淋地坐在小教堂里,仰头看彩色玻璃窗和深灰的穹顶,一会是她在破楼梯间里闻卢斐抽大麻,一会是她坐在江大夜晚的长椅上咬手指头,唇舌间都是血腥味,再抬头时,眼前恍然是东陵岛镇政府的会议室,投影上霍止看着她画的朱砂红色桥梁,对谭尊说他的玩笑不好笑。最后是卢斐把她从台阶上推下去,十三级台阶,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卢斐站在台阶上笑,她想爬却爬不起来,感觉有血从额头上和嘴里流出来,满身汗地挣扎,伸手抓栏杆,只摸到旧旧的地毯,原来她只是从招待所的床上摔到了地上。

没有人围观她,卢斐死了,郑溟也放过她了,她如释重负,想睡一觉,在地板上趴下,慢慢酝酿睡意。

有双手从身后伸过来,先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小心翼翼的不碰她的胃。她被扶正靠在床边,看见霍止就半跪在跟前,他皱着眉头,伸出手来,好像是想擦擦她的眼泪,但手靠近了才发现她其实没哭,于是收回了手,用又凶又冷又好听的声音问她:“生病还把别人赶走,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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