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客27号(109)

霍止掰开她的手看了一眼,神情很不愉快,但大概是她脸色很不好,他竟然没再说她,转而向她的脸伸过手来,她本能地缩起来躲,霍止推开她的下巴,手指探进她的脖子,试了试体温。

咏萄没搞成千秋,反而被舒澄澄找上门收拾了一顿,但咏萄也不是善茬,跟舒澄澄大吵一架,舒澄澄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老刘联系不到她,实在放心不下,给霍止打了电话,偏偏舒澄澄关了机,霍止找了两小时,舒澄澄应该也就在这淋了两小时,这会身上的皮肤凉得像冰。

霍止记得学校对面有连锁酒店,朝她伸出手心,“起来,上去冲个澡。”

舒澄澄脚麻了,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来,坐在那不动弹,“别管了,你走吧。”

“雨很大,”霍止告诉她,“你抱着什么?会被淋湿。”

舒澄澄垂下眼睫,眼里的一点光也遮住了,一张脸显得黑白分明,毫无血色,配上沾满红颜料的白裙子,几乎有些凄艳,只有抱着伞布的手微微发着抖,才能让人看出是个活人=。她对他的话反应迟钝,过了许久,才不大在意地说:“……那就扔掉。”

反正她什么都可以扔,没准哪天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好,把奥菲莉亚点火烧了看个亮也不一定。

霍止去车上拿了证件,打电话叫人送车送衣服,折回来一弯腰把舒澄澄扛在肩上,走进酒店登记,“要六楼东边第五间。”

他们以前每次来这里都要六楼东边第五间,其实房间没什么特别的,但霍止对认准的东西有些偏执,第一次来的是那间,后来就每次都要那间。

舒澄澄又懒又累,脑袋充血发蒙,恍惚间还以为这是去教堂躲雨的那天,耷拉在霍止肩上,一时半会没挣扎。

霍止站在前台,肩膀上扛着个衣服淌水奄奄一息的姑娘,场景多少有点怪,但酒店前台见惯了学生老师小年轻发疯,见怪不怪,给了他房卡,只有大厅里的一对学生情侣表情怪异,大概以为他是拐卖人口的,但霍止没理会,拨开小男生肩膀,让他们让开路,径直上楼。

霍止走进房间把她放下床,舒澄澄动也不动,静静躺着看天花板,湿透的白裙子贴着身体,星星点点的红色颜料蔓延开来,染红皮肤。

不知今夕何夕,说的就是这种状况。

她脑子里在煮浆糊,真分不清这是什么时候,恍惚间想起来有一天下大雨,她的校服裙湿透了,溅了不少泥点子,下雨天,他们没有地方去,百无聊赖,来了这里,她和霍止睡了一会,她醒来时雨停了,但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下床去看,原来是霍止在给她洗裙子上的泥点子,他应该是不会洗,花了很久,手指都泡皱了。

她一直有点邋遢,但后来她习惯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仅仅是因为不喜欢看霍止用那双手洗裙子。

咏萄比她更了解她自己,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过霍止。可惜人生如弹丸脱手,没有一步能回头。

直到空调热风吹上脸,舒澄澄才清醒过来,翻个身,对霍止说:“你走吧。”

她平时伶牙俐齿,今天对霍止只剩这一句话,自己都觉得词穷,霍止估计又会生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霍止竟然很平静,去卫生间放了水,过来脱她的鞋,“起来,洗个热水澡。”

他的手指碰上舒澄澄的脚腕,皮肤接触,舒澄澄直觉像被电了一下,突然缩回脚坐起来,“我洗,你走,行不行?”

“行,”霍止点头,“你去。”

舒澄澄赤着脚下地走进卫生间,站在门边,看着霍止出去,带上房门。

她每次看人谈感情都想乐,乐完还给对方床头放一千块钱,对方气得夺门而出,如果是男大学生,八成还会气哭,她把这些故事都当喜剧片看,从来不知道这桩游戏也会变得这么难过。

舒澄澄关了灯,把水调到最冷,冲了一阵,摸了下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缓慢平稳。

舒澄澄心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怀疑自己其实早死了,也许是在陈傲之死的时候,也许是跟霍止说“我不喜欢你”的时候,总之很奇怪,她好像行尸走肉。

她从伞布里拉出油画,没有打火机,就把画扔进水池,手松开台子,往后一倒。

后脑勺重重撞上地板,舌头也咬破了,满嘴血腥味。她抬手按上颈动脉。

心跳从皮肤下淡定地滚过。

什么都没了,她还是没反应。

她还是抓着水管爬起来,乱糟糟软趴趴地坐在地上,脑子昏昏蒙蒙,她拿不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传来脚步声,门边发出一声轻响,霍止开了灯,站在门口看着她,手里还夹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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