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客27号(100)

舒磬东比她乐观,“不用上班,还有饭吃,有朋友玩,我过得还可以。就是托人买的颜料太次,狱友都说画的花瓣难看。”

看来他挺开心,舒澄澄完全能想象他在牢里混得如鱼得水,而且怡然自得,好像把酒东篱下。

基因很神奇,她喜欢陈傲之,但全盘遗传了舒磬东的烂习惯,包括画画时浪费纸,赚一百花一千,抽烟时要不就是烟头烫到嘴,要不就是浪费大半支,还有看人时眼睛带刺,欲望上头时杀人放火什么都干,以及失败艺术家式的颓废随意,她是打不过就躺平,舒磬东是自杀不成就算了,所以舒磬东隔了八年都只是白了头发,脸上不见太多愁苦,甚至比同龄人看着年轻。

舒磬东心太宽,太随便,说好听点叫兴之所至,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叫天生讨厌,而且自知又自信,舒磬东像王家卫拍的金城武一样缺德浪漫不羁,难怪招女孩喜欢。

爱来得太轻易,丢掉时才会轻如鸿毛,不费吹灰。

还好舒磬东今后只能祸害号子里的人。舒澄澄转眼看窗外的雨。

浓绿色树荫被雨吹打,色彩声调都像十八岁的那场太阳雨,机车驶来,霍止擒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胸口,车轮溅起的水花从她裙摆边缘擦过,她的呼吸在霍止唇边擦过。

她说“谢谢你”的时候心不在焉,胸口紧紧贴着,她在数霍止的心跳声。

也不全是在数。她从小看舒磬东画画,对场景很敏感,当时的场景就很漂亮,太阳雨,紫荆花,浓绿树荫,和十八岁的霍止。

她正出神,听见舒磬东问:“有男朋友了吗?”

舒澄澄还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关你什么事呢?你判无期,我结婚离婚生三胎埋老公婚丧嫁娶,都不会叫你。”

窗子倒影里,她看见舒磬东笑得有点讨好,“唉,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这样,我当时昏头了,对不起。小澄,你把我忘掉,找个喜欢的人成家,我希望你好好的。你总不能一直没家吧。”

八年前舒澄澄把家作没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先被舒磬东一句“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敲得失眠,到现在偶尔想起来这事,她都会搜一搜精神科,所幸她不准时,一直没挂到专家号,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嗑药磕成了个疯子。

当下他又来了这么一句,她烦得透顶,感觉这里连空气都讨厌,起身就走,拿包挡雨,但风太大,雨丝东西摇晃,她索性不挡了,淋着雨脱掉高跟鞋,赤脚淌水拐出巷子,快步走了一阵子,终于站上大街。

正是中午热闹的时候,行人撑着伞摩肩接踵,没带伞的飞奔着往廊檐下躲,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她,可能是她狼狈得过分,却不上台阶躲躲雨,独自在路边站着,冻得打哆嗦。

但她控制不了,廊檐下夫妻抱着孩子,情侣挽着手臂,人人都有同伴,她本能地不想靠近他们,哪怕是多看一眼,舒磬东的话就在她脑子里撞击颅骨,“有男朋友了吗?”

差点就有了,又被她气跑了。

不知道霍止出差多久,也不知道她抓老刘回江城后立刻搬家赶不赶得及不见他。

雨一直没停,最后舒澄澄走进商场买了新衣服,又在卫生间的干手机那里吹头发,同时找人打听咏萄。

咏萄在猎头那有留档,对方看中间人的人情,想撮合咏萄跟她见一次面,给了咏萄她的电话,咏萄打来,说:“哪位?”

舒澄澄说:“姐姐,我想问你点事。你记不记得当年老舒常画奥菲莉亚?”

咏萄听到“老舒”、“奥菲莉亚”这些破事就知道她是谁,很直接,“那幅画?你爸送我的。别拐弯抹角,你是想问刘大渝从千秋辞职的事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他的工作你该去问他。”

咏萄说完就挂了电话,炮仗脾气,跟当年一模一样。

舒澄澄有点闹心,咏萄连她为什么来都知道,她却都不知道咏萄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和老刘是一间公司的。

好在中间人打听到了咏萄的公司写字楼楼栋号,舒澄澄决定就算打听不出来,也要给她找点麻烦。

楼是老楼,低调地坐落在市中心一隅,气势凌人,安保森严,舒澄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混进写字楼大堂,在电梯边喝着咖啡等,等了小半天,成年版林依晨出现了。

咏萄剪了短发,利落齐整,素面朝天,除了婚戒,浑身上下不见一点珠宝,衣裤都是昂贵的男装,昂着下巴走路,目中无人的情态当得上那套豪宅,跟当年那个总睡不醒的油画系女学生判若两人。

咏萄独自坐电梯上了六层,员工电梯要刷卡,舒澄澄只好坐货梯上去,跟着保洁混进门,看了眼公司铭牌,没写公司名称,低调地只写了门牌号,保密意识这么好,应该是非常忌讳外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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