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周宪淳的遗嘱,宅子里只留下了为周家服务多年的阿姨,负责维系日常的清洁。
周家原来共有两位阿姨,大阿姨负责总揽周宅一切大小事务,另一位较为年轻的马阿姨则负责保洁工作,但那马阿姨许是做事过于马虎并我行我素,做了不到五六年便告病返乡突然请辞,只留下这大阿姨分身乏术。周齐小时候曾经对她感到极度厌烦,因为她总是用一种近乎母亲的口吻教导自己,但此时,她却成了周齐在这座宅子中唯一熟悉的人。
阿姨为周齐准备着迟到的晚餐,在时隔多年后,这个女人还是记得自己最爱吃的那几道东北菜。
“这么久了,怎么都不回家看看。”备料时,阿姨一边洗着菜,一边对旁边的周齐说道。
“回来过,那时候他身体就已经不太行了。”周齐一边帮阿姨擦干盘子上的水渍,一边回答。
“那我一定是错过了。”阿姨有些遗憾。
“身体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周齐像是努力憋出了这么一句,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于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阿姨点点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花,转头看向周齐:
“周总最后那段时间,经常做梦,可能都是些噩梦,有时候他早上满头大汗,那模样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知道,我听人提到过。”周齐眼睛盯着手中的盘子。
“现在说这些可能太晚了,但什么事在生死面前,都不重要了不是吗。”阿姨扭开水龙头,继续说道。
周齐有些胸闷,借故上了楼,推开了周宪淳的房间。
整个宅子被阿姨保养地很好,没有一丝丝的灰尘,推开门时周齐甚至有种错觉,也许再过两个小时,父亲便会推开同样的这扇门走进来,责怪自己的无情和不辞而别。但眼前的这张床上,她又是亲眼看着父亲插上了呼吸机奄奄一息,影像在同一间屋子里交汇,变得盲目。
打开窗户,靠在卧室里的那张皮椅上,能听见不远处松花江缓缓地流淌,夏夜里江水总是奔腾地迅猛,白桦林里的响动此起彼伏,亘古不变的万物又怎能理解人类的悲欢。
周齐转过皮椅,一层层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想看看这位父亲生前的最后痕迹,拉到最下面的一层时却死死卡在了里面动弹不得,她抬起身想在桌子上搜索下钥匙,这才发现并不是抽屉被锁住了,而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两层抽屉的夹缝中。她从皮椅上起身蹲了下来,狠狠地往外拽了下,作用力差点让她摔到落地玻璃上。
夹缝中,厚厚的一个牛皮信封掉了下来。
她狼狈地站了起来,抽开后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信封中数十张地点各异的照片,在向日葵庄园,在周家宅子,在密林的盲肠小道上,都是同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她目睹了坠楼的姐姐,周同。
照片的分辨率不太高,那个女人像是被偶然抓拍到一般,藏匿在各处不显眼的角落中,每张照片的背后,都有着一抹血色的污渍,像是组成某些字母的一部分。
周齐将所有照片散落在地板上,按照照片后的痕迹一一组合排列,许久后,在这玫瑰色的背景上,一个大写的 “KILL” 浮现在眼前。
这是死亡宣告,宣告着暗处的猛兽伺机而动着,而它的目标,是让仇人血债血偿。
“可以说了吗?”两周前的审讯室,周齐还没从方才的对话中回过神,便被周放的声音唤醒。
“什么?”周齐问道。
“你为什么当时选择逃避,没有好好调查清楚你姐姐的坠楼的真相。”周放被铐在桌子上,问道。
周齐不知该如何作答,无论怎样的回答,她都是一个有愧于家人的戴罪之人。周放似乎看透了周齐的心思,只是在大笑,随后他便继续供述道:
“周同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因为只有她死了,你爸爸才能彻底把自己撇干净。”
周放眼神迷离,继续说道:“你姐姐坠楼后,他交代了我一件事,继续续租开发区的那间秘密办公室,没错,他一早就知道周同他们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儿,哪怕是在外有着这么一间秘密办公室都一清二楚,但他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哪怕是我。只有我们知道,那间办公室里藏着周同犯罪的全部证据,活脱脱是个证据库,我想你应该可以明白他的用意了,假使未来的某天,集团犯罪的情况暴露了,他可以做那个大义灭亲的人,将所有的罪责推拖到自己女儿身上,而那间办公室,就会被他当作礼物奉献出去。周同必须死,他才能继续做那个完美无瑕的救世主,才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的宝贝心血被波及到。”
“所以你潜心多年,在他身边,就是为了给姐姐复仇对吗。”周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