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淳这才想起来观察四周的黑暗中是否藏着猎物,但园区的工程因为暴雨拖延了几乎半个月,这片荒凉之地鲜有人光顾,他抱起周同的尸体,朝着女儿开来的雪佛兰走去,他将周同放进了后备箱中,然后在她的身上翻着钥匙,女儿的脸满是泥土和血迹,他翻着翻着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水究竟是雨还是泪,他用手努力擦拭着女儿脸上的污渍,嘴里喃喃地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心脏会爆炸吗,如果会的话,此刻的自己已经在胸腔内炸碎了无数次,周宪淳不敢再去看着周同,翻到钥匙后他躲在了驾驶室内,颤抖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悲鸣中,他构思了一个故事,女儿和父亲经营理念的不合导致心灰意冷,困惑间决意远走他乡从此和家族恩断义绝。世人追逐着充满矛盾冲突戏剧张力的豪门恩怨,既然如此,那便顺水推舟。
松花江在大雨中水面暴涨,周宪淳载着周同行驶到了一处无人的江沿边,是时候告别了。他将周同身上所有可以辨明身份的东西统统取下,连同那枚戒指,他摘下的那一刻愣了下,心想今晚开始这枚戒指中是否又多了个灵魂,她会原谅自己吗。
周同被沉入了江中,周宪淳望着雨中的江面沉默着,他在做最后的目送。
接下来是处理周同的车。既然是深思熟虑后决心远赴他乡,那必须要留下离开的痕迹,周宪淳换上了周同的外套,在雪佛兰中找到了周同的棒球帽,他紧紧地压低帽檐,将自己伪装成还未死去的女儿,以躲避沿路的监控。
市区的路面上布满了积水,小路口的污水甚至已经漫上了膝盖,这座城市从未有一刻如此死寂。
周宪淳觉得一定是天可怜见,这辆车只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回到周同的家中,一切就都结束了。周宪淳想着这些,突然涌上来一股腐臭般的反胃感,他痛恨自己在此刻全部的精力竟是围绕在如何脱身上,这种感觉令他恶心。他看见副驾驶位置上,放着本童话书,那是小周同快要翻烂的那本童话书的最新版本,周宪淳再也憋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准备去拿一旁的书,就在这两秒的时间内,车子的前方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就是一阵颠簸。
雨刷在面前作响,但在这大雨面前也失去了作用,透过微弱的灯光,周宪淳意识到,撞人了。
悲痛的情绪被打断,随即而来的是不可名状的慌乱,不可以,不能在这里,在自己的故事里,这辆车在这个晚上一直在周同的家中没人使用过。
周宪淳不敢再停留片刻,此刻整座城市的人都躲在了家中,红星街的这条小路上更是黑灯瞎火,前后都不见一个人。没有目击者就没有凶手,懂了吗。脑子里的一个声音在劝着自己,他启动了引擎用最快的速度开回了周同的家中。
这晚,他打包了周同的行李证件,连同自己的恐惧和愧疚,一并扔进了江中。
一连几天周宪淳都会下意识地关注本地的社会新闻,他想知道那晚上发生过的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在心里暗自祈祷,也许真是自己作恶后的心虚罢了。
他重新接管了公司所有的管理事务,开始肃清周同留下的同伙和数不清的遗留问题,忙碌的日子让他可以暂时从周同的事件中抽离出来,尽管他知道,公司中盛行的流言蜚语,是自己如何逼迫周同让位并将她赶出了家门,如此也好,谁也没猜到周同真正离开的方式,也就对自己少了些威胁。
周宪淳开始确信车祸的事情只是自己的幻想,一周以来生活平静如水,各大媒体也尽是些民生报道,尽管偶尔在深夜会被噩梦惊醒,对周同的思念也成了挡也挡不了的劫,但总的来说,事情都没有变得更坏。
结束了一早上的电话会议,本想着趁着午餐时间放松一下时,他接到了伯万灵的电话,电话那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在呜咽,他有种预感,命运再次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帮帮我,老周…救救她…我实在没办法了…”电话那头努力拼凑着完整的话语。
周宪淳感觉胸口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他默默祈祷自己的猜想不要成真。
“孩子她…出事儿了…我女儿她出车祸了…一周前,现在昏迷不醒,帮帮我求你了。”伯万灵哭道。
“怎…怎么回事?”周宪淳有些恐惧地问道,但随即,他又悔恨自己透露出的那股焦虑感。
“一个混混,偷了辆出租车…那晚上她自己跑出去我们没看住…我不是个好父亲老周,我真的应该去死才对…”
混混,出租车,难道是虚惊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