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都…好吗?”周宪淳咳嗽了几声。
伯万灵冷笑着,摇了摇头:“客套的话就免了,捡重点先说。”话音未落,男人从羽绒服里拿出了一份被折叠好的文件,他慢慢摊开来递给周宪淳:“按你的意思去了那个周放在吉林的老家调查的结果,底子挺干净,周围一圈儿的人际关系也简简单单,更重要的是,他跟你们周家没有任何瓜葛,基本上能排除嫌疑了。”
周宪淳看着手上的这份不修边幅的调查材料,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选择报警,这东西警察来查不是更快些。”伯万灵问道。
周宪淳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背影,又重新望向了窗外。
“那孩子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因为一些无端的怀疑伤害到他。”周宪淳清了清思绪回答道。
“现在有人要你的命。”伯万灵小声地骂了一句:“活该。”
“毒物呢,这人是怎么下毒的。”周宪淳问道。
“上次来的时候大致看了下,似乎是某种霉菌,剂量非常少,这东西持续不断地摄入的话,一开始只会是低烧发热,时间长了以后就会神智不清甚至晕厥,如果他继续加大剂量…”伯万灵转头看着身后的周宪淳。周宪淳默许的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关键地方就在,我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投毒的,这种霉菌只有在你经常接触的地方长时间的积累后才能对身体造成影响,否则短期的接触反而伤害有限,也就是说这人非常清楚你的生活规律和工作安排,所以你才会怀疑周放。”
伯万灵弯下腰扫了扫鞋上的雪水,目光瞥向了已经燃尽的壁炉内,不一会儿,他继续补充:“除了周放,假设还有这么一个人,了解你的生活规律和日常喜好,清楚你每天的生活计划,你还会怀疑谁?”
周宪淳像是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猛地坐了起来,他呆呆地望向面前的男人,摇了摇头:“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伯万灵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有所隐瞒,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追问,事实上,这一切已经让他产生了厌烦,多年前的伙伴再见面也几乎形同路人,如果不是应许的丰厚回报能够解救自己的家人暂时保留一线生机,他知道自己不会在意眼前这个所谓的朋友的死活。
“你可以不说,你吩咐的事儿我也就算办妥了,我希望你也可以不要食言。”
“弟妹怎么样了?”周宪淳终于恢复了一点气力,但他的双眼仍布满着红血丝,嘴唇上下翻动的沧白不堪。
“别。”男人站了起来,在壁炉前来回踱步:“这些话就不必了。”
“你知道当初孩子出事儿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难过吧。”周宪淳问道。
“难过。”伯万灵重复着:“你的难过就是可以全然不顾一个孩子将死的父亲的祈求,就是可以找了诸多理由去搪塞去解释你自己的一切正当性。是啊你多伟大,创造了这个地方,被所有人称颂着,是愧疚吗,还是心里有鬼啊,如果你真的难过,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们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就不会躲着不见。难过是吗周宪淳,我告诉你,你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完全是你自找的。”
男人说完倒在了椅子上,掩面啜泣。
雪夜中,所有人都隐藏着伺机而动的暗涌,它们密密麻麻的编织成网,将整座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串联在了一起,周宪淳冥冥之中感觉到,蛰伏在黑暗中那双觑觎自己生命的眼睛,或许正是自己一手创造的。
2005 年的夏天,在经历了维持两周的观察期后,伯万灵的女儿在病床上被医生正式宣告了死亡。
两周前的雨夜,一个 13 岁的流浪少年盗窃了一辆出租车,在逃匿过程中撞倒了那晚和母亲下楼走散的小女孩,车子碾压而过后撞在了路旁的绿化隔离带上。受伤的肇事少年成为了植物人,案件审理后判决未满 14 周岁的少年无需承担刑事责任。
一个女孩的死亡,正义女神似乎认定是她的咎由自取。如果所谓的正义女神真正存在的话,她究竟是不是被蒙蔽了双眼。
妻子因为愧疚和丧女的打击几欲自杀,后来旧病复发积重难返;犯罪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靠着呼吸机维持着生命,要去责备谁呢,要去向谁发泄这股来自深邃黑洞的无边怒火。
对,只有他了。
只有那个在女儿尚有一线生机时迟迟不肯伸出援手的所谓的至亲好友,是他毁掉了那仅剩最后一丝的生存的曙光,他必须为女儿的死付出血的代价。
但代价是什么呢,如果只是简单的复仇对他来说就太痛快了,女儿在病床上所遭受的折磨,要十倍,不,百倍的偿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