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瞥了他一眼。
“怀王和国师都与我有旧怨,”他眼底有寒芒闪过,“但凭怀王那点头脑,如何制出缜密的谋划?”
“大人的意思是……”察罕瞠目。
“国师那边,不得不防。”他又低下了头,审阅着案牍,没把话挑得太明。
察罕点头应喏。
“对了,察罕,”祁念笑双眉微轩。“你上回在太庙,与蒙面刺客的头目打过交道,对他可还有印象?”
“下官……只记得那人身量高瘦,一身黑衣……”察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今日在仙音阁,你也看到了那琴师,可有觉得眼熟?”祁念笑意味深长道:“同穿黑衣,他的身高体态与刺客头目一比,相似几何?”
察罕努力回想。
“仿佛是有相似,”他恍然大悟。“莫非他就是反贼头目?”
“极有可能,”祁念笑抬首,深眸沉静。“我虽不通音律,对于乐谱五调却有耳闻。若将宫、商、角、徵、羽五调换算成数,奏乐时改变原谱,或许真能传递出房号为何。”
察罕佩服地抚掌。
“大人妙哉!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盯住他,盯住仙音阁,放长线,钓大鱼。”祁念笑嘴角扬起。
随后,他二人又细商了半晌。
眼见天色已晚,察罕关切地问了一句:“大人今日怎得不回府?”
哪成想,祁念笑不知想起来什么,又无端地拉下了脸。
“不回。”他干巴巴地从喉间挤出两个字。
察罕不解地看着他。
“可您有伤在身,住在枢密院多不方便,何不回去安心休息?咱们这的公务也没有很繁忙啊……”
“不想回。”祁念笑语气不善。
察罕无奈,只得先行告退。
“察罕——”祁念笑忽然叫住他。
察罕茫然回顾,但见他漆黑的双眸里满是落寞与惆怅。
“至交多年,你待我向来是极好的,我一直记在心里。当下我境遇艰难,你仍愿与我站在一处,我由衷感激。”他的面庞掠过一抹悲伤,转瞬即逝。“今日在仙音阁,我非有意朝你撒气,你千万莫要介怀。”
察罕嘿嘿地傻笑了几声。
“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自阿尔泰山战役起,我便发誓,此生一定追随大人,即使肝脑涂地,也绝不背弃!我想,如果岱钦还在世,也定会和我一样,坚定地站在大人身后……”他眉飞色舞,陈尽肺腑之词。
祁念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良久,蓦然移开,垂首继续浏览公文,掩盖了眸底的沉痛之色。
察罕啊察罕,但愿你永远不会知道阿尔泰山的真相。
但愿你不会恨我。
第46章 剑拔弩张(二)
翌日,祁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倒也不是有意犯懒,毕竟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丑时将尽她才歇下。
前夜,祁寒本打算回府后先去趟蔹院,总归得把祁念笑哄好了。殊不知,左等右等不见他归来,去问连卫,也只道是,他兴许宿在了枢密院。
于是她派连柒替她传信儿,态度颇好地问他几时归府,又殷切地关心他剑伤情况如何,也算是给足了台阶。
可对方不肯下啊。
凡是祁府派去的人,他一概不见。
连柒是个机灵的,忙打圆场说,祁大人肯定是公务繁忙。
哟,都被停职了,哪儿还有那么多公务要忙?
铁定是在同她怄气,躲着不见罢了。
事已至此,祁寒也憋着一肚子气呢。他祁大人平日里,对任何旁人都礼遇有加、温良谦谨,永远都是那副温柔的嘴脸。怎么唯独面对她时,既有起初的冷漠,又有如今莫名其妙的甩脸子。
他凭什么区别对待?
再者说了,他生哪门子气啊!
从前,他任何心绪都不会溢于言表,永远那么得体妥当。可昨日,他先是明里暗里嘲讽知鸢的出身,又抬杠一样挤兑逐世,将狭小的气量展现得淋漓尽致。
想起祁念笑怼逐世时,指责逐世对她“动手动脚”,不考虑“她的名节”,“冒犯”了她……言里言外,他都摆出自己为人尊长的作态。
可逐世分明是好心将她救下,还为她挡了暗器,那般紧急的状况,难免触碰。祁念笑这厮,不惦念她的安危也罢,反倒揪住所谓“名节”不放,怎么,抱一下便有损清白了?他祁念笑抱她还少吗?
至于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他不快,祁寒如何都想不出来。
若不是担心他,她去什么仙音阁啊?她祁寒是那种乐意凑热闹的人吗?若不是担心他,她也不会下意识冲出去提醒他有人偷袭。她好好躲起来,顾好自己的安危,不行吗?
一言以蔽之,祁念笑,你这只会“窝里横”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