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悉的玄衣。
他踏着泥泞,提灯匆匆赶来,蹲下身,伞全部打在了她头顶,全部倾向她。
“怎么了?你可还好??”逐世眼中满是担忧和焦灼。
他将伞柄交到她手里,接着便借着灯笼的光,小心查看她的伤情。
“扭到了而已,”祁寒一顿,错愕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家吗?你不听话——”
“怎可能真的不管你啊?”他无可奈何地苦笑,“我就怕晚上下雨,怕你一个人害怕,怕这夜路不安全……”
他又将灯笼提竿递给她,反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祁寒默默趴了上去,双臂攀在他肩上,一手提灯,一手撑伞。
他就这样背负着她,走了很久。
“你几时来的?”她敛眉,嘟囔着,“都回桃峪了,还出谷作甚……”
“我没回去,”他尴尬一笑,“出了榷县,直接来找你了。”
祁寒大惊,变了声线:“你——你疯了?总共等了几个时辰啊?!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
“我没一直都在外面,”他实诚地说,“半途雨下得太大,我便去附近农户家避了片刻,还借了这只灯笼。估摸着你该出来了,这才等在村口。”
末了,还憨憨地补了一句。
“我怕……我若又像在金水河畔那次淋雨,再得惹你生气,说我‘下雨不知躲’……”
他回顾,含笑望着她。
“我不想你不高兴,祁寒,你看,我这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莫生气,好不好……”
这算哪门子照顾自己?牺牲掉他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徒在雨中狼狈,只为陪伴她走过这段路程。
不是犯傻是什么?
祁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气着气着,又委实心酸。
眼前的男人,她亏欠他太多了。
他越是这么贴心,她便越惭愧。
因为她从未给过他同等的爱啊。
祁寒思绪纷飞,回想起了被她尘封许久的过往。她很长一段时间难以释怀,难以走出悲怆,总觉得,自己和以前那人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那些伤疤是刻骨铭心的,怎样冲刷也抚不平、洗不掉的。
但她恍然惊觉,其实,她与眼前人同样经历了很多啊。
初见于道观,他正善良地给小喜鹊喂水;月老祠内,他们误打误撞地有了接触。
再相逢于仙音阁,他唤她红线姑娘,护她周全,替她挡了飞镖。
后来汴梁遇灾,他们心系着苍生,一同探秘黑暗的真相,痛快淋漓地摧毁敌人的阴谋。
更不必提他曾无数次豁出命来奔赴她。
如果她不曾心动过,又怎会在冲动之下亲吻了他?
可她已心力憔悴,不敢,也不能再体会一次大起大落。
他如今用情至深,难道往后,就不会变吗?
他现在喜欢她,热烈地爱着她……往后,就不会变吗?
“我乃二嫁之身,”她突兀地开口,“我曾与人有过顶深挚的情意,曾与人做过夫妻。我的过去,那么多过去,你……就不介怀吗?”
“介怀,”他说,“当然介怀。”
祁寒闻言,瞬间僵冷了几分,不论眸光还是沾雨水的指尖,都形同结冻。
像有刺扎在身上,扎在心里。
她的眼神黯了黯。
却听他继续道。
“我很懊恼,为什么先遇见你的不是我,为什么先令你动心的,不是我,”他心疼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股脑儿抹去你经历过的伤痛,或是干脆回到过去,尽我所能不让你受伤……”
“我心疼你,心疼你的过往……不敢想象你满身伤痕的时刻,该有多么郁悒难捱……”
“祁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现在,未来。”
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再无所畏惧地建立起一座新的城池,当真不易。
这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我付出无可匹敌的耐心和细心,我心甘情愿。
祁寒,我会等你由内到外地接纳我。
“你以前说,不需要谁来成为你的光,因为你就是自己的光……这一点,我后来深思过,如今便想告诉你,我的回答……”
逐世望着前路,认真说。
“我景仰你的光芒,那也是,令我如获新生的力量……我永远,都不会否认你自身的耀眼,也不会轻视你自身的力量,”
他稳稳背着她,温和地笑了。
“只是,我想告诉你,如果累了,孤单了,疲倦了……或许,我还能成为你的依靠罢?”
“祁寒,如果你需要一个温暖坚定的怀抱……”
逐世的耳根像火燎一样烧红了。
“我随时都在。”他的嗓音,让人格外踏实。
她无声地听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