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278)

“只是普通饭菜,还有壶烧酒,绝无别的。劳烦通融一下罢,在下是来探望老师,莫让我空着手去。”

“那也不成,里头的可是朝廷钦犯,是罪臣重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还不是我当冤大头?”

男人沉默,又掏出一个钱袋,拉开来,里面赫然是满满登登的银锭。

狱卒喜笑颜开,兴奋地捧过钱,让开了身子,不再阻拦。

然后,男人一手托着油灯,一手提着食盒,朝牢狱深处走去,脚步缓慢而沉重,一步,一步。

再往前,透过一根根铁栅栏,他看到了那个倚靠着墙壁的人。那人紧闭着双目,满身狼狈,气息奄奄,面容却沉静依旧。

还没走近牢门,男人却停了下来。

他此刻紧张得像块磐石,双足好似灌满了铅。

察觉到有人靠近,监牢里的人幽幽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在外的良心不安,在内的平淡如水。

“恭贺王太医,”牢中人想嗤笑,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得偿所愿……太医院使的位子,还是落到你头上了……”

王太医听到对方的声音,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顿觉无法呼吸。

他羞愧难当,几乎是颤巍巍地,艰难地走了上前。

双膝落地,缓缓跪在了铁栏前。

“师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王太医仓皇地低下头,打开了食盒,拿出几碟小菜,一碗白饭,还有一壶烧酒,两只酒杯。

“呵……”牢中人瞟了一眼,冷淡地吐出三个字,“不敢当。”

“这些,都是您平时爱吃的,”王太医轻声说,“还有这酒,也是您想了许久的……”

“害我全家的杀人凶手,现在来给我送断头饭了,妙哉,妙哉,”牢中人讥讽地拖长了音,“王魏,我颜敬翊一生坦坦荡荡,行得端,坐得正,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师父……对不起。”王魏愧得无地自容,“是我对不起你,我……你就当我那时候患了失心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想不到事态会这般严重……我只是怨你检举我吃回扣,想让你吃次苦头……”

第289章 底线

颜敬翊听着王太医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望着他似是在忏悔的眼泪,没有多大的反应,只疲惫地扭过头,回望身侧。

他的夫人就坐在不远处,同样衣着褴褛,背倚斑驳的土墙,微垂的目光空茫寡淡,同他一样落魄而心灰意冷。

她的膝上,仰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尽管此时已气息奄奄、行将就木,却仍能看出来,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自小便有些美人胚子在身上。

少年的后脑枕着颜夫人的膝盖,身下是脏乱的草席,眼瞅着已陷入昏迷多时。他痛苦地蜷缩身体,脸颊又红又烫,眼也紧闭着,双唇发白,额前全是豆大的冷汗,浑身都在哆哆嗦嗦地打着寒战。

“书礼他……怎么了?”王太医也注意到了重病的少年,举着油灯往前探了探,“可是高热不退?”

一直沉默的颜夫人倏然开了口:“总归后天便要下黄泉了……与其关切吾儿是否病入膏肓,王太医不如问问自己,我们书礼做错了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如何沦为了死囚犯?”

此言一出,死牢内,无数双眼睛都抬了起来,鬼魅般,直勾勾盯着门外的王太医。

幽森,可怖,黑洞洞的,却在暗夜里翻着诡异的亮。

分明没有一个人说话,王太医却觉得周遭凉飕飕的,仿佛一阵阴风刮过。

冷意透骨。

他手一僵,默默退回了原位,眼神变得飘忽而躲闪。

“颜太医,真不是我存心要害你,”王太医的声音变了,不再像方才那么没底气,讳莫如深道,“只怪你不懂得变通,不识时务。国师势力独大,太子一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连圣汗都对他猜忌不休,偏信国师——颜太医,我知你为人刚正,不吐不茹,不想掺和朝廷里那些勾心斗角——可我们身为太医,便是天子的耳目心腹。有时候,我们的抉择,不只是替我们自己抉择。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背后之人交战的牺牲品罢了。”

颜敬翊向地上啐了口唾沫。

他冷淡道:“身为医者,我的职责是医病治人,我只管用心配药、开方子,用心施针。哪像你,大染缸污浊,你自甘堕落,渐融甚欢——可还记得自己的本职为何?初心为何?”

王太医跟没听到似的,继续神神叨叨:“国师让你从药库里拿马钱子,你拒绝了,让你给太子下毒,你也拒绝了。想想看啊,不管你答应与否,太子的结局都是中毒身亡——你当初还不如应承了国师,就替他办事得了——反正太子左右都要死!与其死撑着不肯低头,被国师扣上这个罪名,最后落得个诛九族,你还不如替国师下手,攀附上关系,那样他还会捞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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