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欢儿抬起红红的眼圈,发觉了她目光所至之处,心内也是猛地一阵抽疼。
丹溪大夫方才还叹道,别说是胎儿,人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她还活着,还有一丝生气儿,那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可怜了那未出世的孩子。
“欢儿……”祁寒耗尽力气,艰涩地动唇:“这只是一场梦……对不对……”
欢儿凝噎,不知她何意。
“其实……我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我濒死前的,幻想……”她喘息微弱,断断续续说着,双目无力地闭了上。
面色惨白,看不出一点血色。
“才不是呢!姑娘你快说呸呸呸——”欢儿瞪圆了眼,梗着嗓子道,“你好端端的就在这里啊!你、你掐掐我的肉,看看是真的欢儿还是幻象的欢儿!”
“我是……觉得……不可思议……”
祁寒轻轻捏她虎口,苦笑:“丹溪大夫,当真医术卓绝……我流了那么多血,回天乏术……若换我自医,定束手无策……他却能……将我从忘川河畔……奈何桥边……拉回来……”
欢儿却道:“不是丹溪大夫——”
不是?
祁寒一愣。
“是家主及时赶来,喂姑娘吃下了一颗丹药,说是保命用的,”欢儿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向不远处,“说来也怪,姑娘服药过后,嘴唇忽就不发青紫,血也及时止住了。我们再喂药给姑娘,也没见吐出来,后来针灸了半个时辰,姑娘就醒啦——”
祁涟?
他也在?
祁寒蹙眉,缓缓转过头去。
第258章 离魂乱
祁涟坐在外间红木椅上。
他看着那苍白的面靥缓缓转过来,看着她的动作僵硬如傀儡。
然后对上了她空洞幽邃的眸子。
祁涟没说话,阴沉着脸,扶桌站起身。
屋子空荡荡的,静谧而可怖,荒凉而阴森。
直到他走向里间,脚步声沉重,率先打破这一片死寂。
她闻声,没再合眼,只强撑着干涩的眼眶。
离得近了,她才愕然发现,祁涟看上去似乎更加苍老了——满面的纹路与沟壑,愈发加深,头发和胡须风化了般,全变了白,腰背显得佝偻,动作也迟缓了许多——明明尚未过半百,却衰如耄耋。
距上次见面,可才过了多久?这怎么可能?
他为何变化成这般模样?
“义父……”沉默了良久,祁寒才轻声启齿,用那一片灰败的眸子对着他。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没落泪,没流露出一点悲伤,更没展现出半分脆弱。
安静地像是死了。
平淡地像个假人。
就仿佛,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不是她。
仿佛经历了摧残与折磨的,不是她。
祁涟倏忽叹气,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或许他该指责她糊涂,或许他该冷笑一声,说,看吧,早告诫你不可耽兮,不听人言,现如今吃苦头了吧?
他本有许多话要说,怪罪抑或痛惜,担忧抑或气恼,但当他真正面对这张脸时,却又如鲠在喉。
什么也说不出了。
“好生休息,剩下的事,有义父在。”过了许久,他才疲惫地开口,又回头嘱咐了欢儿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
……
身上的铁锁链被解开。
麻木的双腿一时间支撑不住身体,连陆猛地栽倒在地。
大口喘着气,头昏脑涨。
其实连陆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给祁寒投毒,祁念笑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以祁贼之手段,能不虐杀他,便已是“仁慈”。
他在国师那里,俨然是废棋一枚。于国师而言,他既被祁贼识破了细作的身份,那他存在的作用就消失了。
所以,国师那时提醒他,一命换一命。
国师在试图榨干他这枚棋子身上最后的价值。
可他明知如此,却还是照做了。
因为他也偏执成魔了啊……
连陆闭着眼,嘴角勾起嘲笑。
他这一生,不过如此,被利用来,利用去。他这种小角色,只是大人物的故事里,最最不起眼的一环。死了,也就死了。
但他如何都没料到,一夜过后,天还未亮,枫芒竟将他身上的枷锁给打了开。
“……”他紧锁着眉头,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别出声,赶紧站起来,跟我走,”枫芒鄙嫌地瞪了他一眼,扔给他一身麻布衣,道:“主上让我来的。马车在后门备好了,趁没人看见,赶紧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连陆挑眉,神情变得古怪。
祁念笑?
要放他走?
他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住,差点没笑出声:“这又耍的什么花样?要杀,要剐,至少给个痛快——作践人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