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陆见他这幅模样,顿觉解气畅快,也顾不上身体的伤痛,不由得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作恶多端,虚伪懦弱,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你草菅人命,害死旁人的至亲,教无数人家骨肉离散,现在你自己的至亲命悬一线,你的骨肉早成了血水!都是报应啊!你活该失去一切!活该受这窝囊气——”
“割掉他的舌头!”枫芒尖声呵道,连伍与她交换了眼神,立刻持刀走过去……
“停手。”祁念笑蓦地喑哑道。
在场众人皆不敢置信,包括枫芒,包括连陆。
“主上——”枫芒不甘地回瞪连陆。
“够了……”他看上去疲惫不堪,像是跋涉万里的旅人。
沧郁的凤眸缓缓抬起,呆滞,空洞。
他就这样看着连陆,愀然动唇:“令兄之死,非我所为……你报仇,报错了人……”
连陆的神情有一刹那的错愕。
祁念笑没再说话。
只是缓缓转身,迈着僵硬麻木的步伐,朝外走去。
第254章 【特别篇】罪孽与报应(五)
庙宇空荡。
祁念笑孤身跪在佛龛前。
“寒姑娘将灌下去的药都呕了出来,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血也止不住……”连拾小声说着,远远望着祁念笑的背影,心神不安。
枫芒听闻,神色亦凝重。她吩咐连拾再回灵枢堂,若有转机立刻来报。
在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枫芒才迈了进去。
她轻手轻脚地行至祁念笑身侧,怕他瞧出端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静如常。
“还没消息,再等等罢……”枫芒一边禀告,一边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不敢大意。
“嗯……”祁念笑似是从喉间挤出了一声应答。
枫芒自知他此刻需要独处,于是屏声退立一旁。
不多时,便听得他迷惘长叹。
“是不是,我造的孽太多了。”
他无力地跪坐在蒲垫上,颓然喃喃道。
“是不是我从前,犯下了太多血债,所以上天要罚我,神要惩戒我……”
“可明明……明明是我造的孽,若降报应,且尽管报应到我头上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些……她不该遭受这些……”
他抬头,望着满殿佛像,颤抖着合十双手,喉咙沙哑得厉害。
“神佛有眼,我以性命起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我一人所犯,所有天谴,我来承担。她受我蒙蔽与我为伍,她的双手干干净净……”
金佛面容慈悲,俯瞰他,像是在无声地审判他。
“我保证,今后离她远远的,我一定离她远远的……绝不给她招致灾祸,绝不再,将她牵连进浑水漩涡……”
“只求上苍,佑她平安无事,佑她长命百岁……”
“愿以我岁岁抱恙不得其所,愿以我永堕地狱不入轮回,换她生生世世安稳多福……”
天神啊。
我祈求您,把我的寿命都给她,把我的全部都给她。
天神啊。
我祈求您保佑她,什么代价我都认,恨不得以自戕换命。
她不能有事。
她不能有事。
她不能……
佛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祁大人——”
连拾跌跌撞撞闯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寒姑娘——寒姑娘她——”
祁念笑脊背绷紧,手指紧紧抓着袖口,深眸里泛着血色。
“怕是不行了——”连拾如鲠在喉。
……
灵枢堂内,此刻已然乱作一团。
丹溪额头直冒汗。方才祁寒的呼吸和脉搏愈发微弱,他急忙施针挽救,却无济于事。他看着床上的人面色青紫,渐渐没了气息。
一旁的欢儿早已哭晕过去。
满室悲怆。
“让人煎的药还没好?都别添乱了,起开别挡着,我去外头看看!”丹溪推开手忙脚乱的伙计,急躁道。
忽然间,屋门大开,丹溪闻声望过去。
男人墨发散乱,颓废狼狈,衣衫沾染了斑驳的血迹,面色苍白得可怖。
他一步步走来,死死盯着床榻上的她,双眸通红得仿佛能泣出血。周身散发着浓重煞气,此刻的祁念笑宛若地狱阎罗,阴鸷且骇人。
踉跄跪倒在床前,他颤抖着,探手抚上祁寒的脸颊。她好冷,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
脑中嗡鸣不断,祁念笑僵硬地揽住她肩头,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她一贯畏寒,他不忍她这样冷,只想用自己的身躯带给她温暖。
她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她睡得好沉。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像从前那样拥着她,埋首在她颈肩,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低声哭嚎着,眼泪打湿了她的衣领。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