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222)

她只信他。

只信他。

直到她看见祁念笑迎上她的凝望,四目相对,满眼悲怆。

“是。”他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双唇发白,额前因痛苦而变得冷汗津津。

祁寒突然笑了。

她也不知自己因何而发笑——但偏偏控制不了自己的面部——嗓音仍抖得厉害,面颊的肌肉却抽搐着牵动嘴角。

“‘我眼瞧着岱钦的头颅被叛徒砍下,他还睁着眼,至死未瞑目,’你起初分明是这样告诉我的。许是你心里依赖我,想将自己最痛苦的回忆倾诉出来,博取我的怜惜罢……”

祁寒望着他,不停地冷笑。

“可后来在济逊宴,身处于勾心斗角的漩涡里,你本能地警示自己不能说漏嘴,向我描述的便是另一个故事,世人眼中的故事……”

他说他去了镇海仓,只是没有走上罔山路——为了躲避道戈辛的追杀,不得不绕远,故而迟了两天,未能按时抵达——这是他让世人信服的版本。

可若真如祁念笑所言,他去了镇海仓,又怎可能眼见阿勒台谷血涌成河?

怎么可能目睹岱钦惨遭杀害?

“起初我只当……你是太痛苦了,岱钦之死对你打击太大,总让你在幻觉或梦境里看到那一幕,”

“直到后来,察罕向我讲述了他的回忆,”

“他说他看见了道戈辛骑着汗血马。但他认出的,仅仅是道戈辛的盔甲和汗血马,”

——我们一面与敌人交战,一面试图后撤,可是岱钦却没有动。

“岱钦为何反常?为何傻傻地定在原地忘了躲?不是惊诧于主帅通敌,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他的理智被全盘击溃,整个人都陷入了灭顶般的震惊与绝望里……”

——他站在那,直愣愣地,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不会是他”、“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自己最信任的好兄弟,时刻牵挂的好兄弟,竟然披上了主帅的盔甲,正残忍地领着敌人屠杀北境军!”

“岱钦认出了你,你亦察觉到他认出了你,可这个世上不能有人知道真相啊……”

——我只记得,岱钦最后说了一句‘为什么’,然后,他的头颅便被那叛徒一刀斩下。

“那一刻,求生的本能迫使你抛下深挚的友情,你无暇思考,为了自保,不由分说就杀了他灭口,”

“所以你的记忆里才会存有那一幕,你眼见着岱钦的头颅被砍下,他还睁着眼,至死未瞑目……”

——我同其余几个弟兄约好,岱钦惨死之事,千万不能告诉祁大人,只道是,敌军突袭致使我们走散。

——岱钦死状那样惨烈,我们如何都不敢说出来让祁大人痛心。

“没有人把岱钦的死因告诉你,没有人……所以祁念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真的去了镇海仓吗?敌军突袭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勒台谷?”

她恍恍惚惚地盯着他,双唇缓缓开合。

“除非,你就是真凶。”

第235章 【特别篇】盈盈一水间(五)

祁念笑没有回避她的灼灼目光。

那双秀美的瑞凤眸已是通红,噙满了泪,其中混杂着极致的自责与懊悔。

他祈求般握着她的手,像溺水之人紧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只是不停地摇头,满腔哽咽:“祁寒,我不想那样的,真的不想……可我那时被逼入绝境,没办法了……”

然而单薄的言语太过匮乏,祁念笑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初的处境。

祁寒一把甩开他,顾不得腹中绞痛,怒声痛骂道:“任何人,不管有再多的苦衷,都不该行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可曾记得你的初心?是为家国戍边,是保中原太平,是守护黎民、匡扶正义!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祁念笑痛苦地闭上眼,任由她骂得狗血淋头。

像有无数根钢针扎进身体里,无孔不入。

钻心地痛。

“至于道戈辛,也早被你杀了吧?”祁寒捂住小腹,疼到无法呼吸,“虽不知你用的什么法子,但他不可能凭空消失,更不可能配合你的谎言,白白替你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罪名骂名……其实他早就被杀了,还被你扣了个‘通敌叛逃’的脏帽子,是也不是?”

至暗的一幕幕重现于祁念笑的脑海,恍惚间,心底才愈合的伤疤被粗暴地撕扯开,又撒上了好大一捧苦咸的盐。

冰冷的玛纳斯湖,蓝得透亮,像一滴泪。

扑通一声,一切秘密沉入湖底。

“别说了……”他急促地喘息着,浑身都像有刀子在剐,疼得想死。

“你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她嘶声回怼,“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败类!披着人皮的畜生!不,说你是头畜生你都不配,狗都知道忠心护主,你却连挚友都能卖!连做人的底线都能卖!你可对得起这一身亮堂堂的甲胄?可对得起那些崇敬你、追随你的兵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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