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般探手摸上发髻,握住碧海青天,以指腹感受着冰凉温润的碧玉。
只有这样,内心的惶恐才能稍作偃旗息鼓。
那是唯一能抚慰她心的力量。
也让她直面了自己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她仍想,再相信他一次。
祁寒凝望一池死水,最终还是幽幽开了口:“我……想告诉他。”
哪怕多有隔阂,她也仍想看一看,他会作何选择。
“他是孩子的父亲……对此,他有知情权,”祁寒拢紧了披风,眸光黯然。
“他知晓了,该如何处置,那是他的事。我告知与否,是我的事。”
就在这时,廊外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近。
祁寒背脊一僵,没有回头。
不敢回头。
“姑娘,祁大人回来了……”连柒小心翼翼道。
祁寒掐着指尖,缓缓转过头去。
天色昏暗,隔着逶迤的长廊,二人遥遥相顾,看不清彼此神色。
只见祁念笑脚下微顿——这次没有回避走开,而是大步朝她而来。
最后踉跄停在她面前,与她隔着一丈远。
不知为何,他身上酒气浓烈,衣着也比平日端整正式,像是刚从什么宴会归来。
凤眸微醺,望向她,竟没了前些天的冷漠。
多了些炽热滚烫,却仍复杂得让人无法窥其心绪。
“我有话同你说。”祁寒站起身,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与此同时,祁念笑也脱口而出:“我有话同你说。”
皆是一愣。
“你先说。”再次异口同声。
又是一愣。
连柒识趣地拽着欢儿跑开,只留双祁二人四目相对。
“……你先说。”祁寒垂下眼帘。
祁念笑按了按太阳穴,忍着头痛,沉声对她道:“成王被国师拿捏住了陷害怀王的把柄,他已倒戈,同国师属于同一阵营。他之后来找你,你别见,更别信他嘴里说出的任何话,记住,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祁寒目光下落,定在了他腰间挂着的物什上。
脑中一瞬间嗡鸣,心尖儿好似被什么猛兽用利爪无情地揪紧撕扯。
几度濒临窒息。
她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扯着嗓子质问道:“这是什么?!”
第218章 满地破碎(中)
她看到祁念笑身子一震、低头就往腰间望去。
就在那腰带上——她曾日日为他系的腰带上——挂了只陌生的荷包。
绣工精细,图案秀丽婉美,一对戏水的鸳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还有一个“崔”字。
他霍然僵住,冷汗如雨,浸透了后背衣衫。
面前,祁寒盯着那物什,死死地盯着,直将双眸瞪得酸涩。
原来他今日,衣冠楚楚,一身酒气,是去崔府参宴了啊?
原来他仍在打那个算盘——他知崔氏女爱慕他,仍想用自己的“皮相”与姻缘拉拢崔御史,是这样吗?还有前些天,他突然对公主百般示好——是仍想做那忘恩负义、抛弃妻子、转身迎娶公主的陈世美?
难怪他那般决绝,二话不说就与她断义两相离,难怪啊……
枉她终日不得安定,夜夜不得安眠,枉她衡虑困心,恐慌焦灼,活死人一样熬到如今,枉她仍对他抱有期待,还幻想着能将孩子的事告知于他。
多么讽刺。
她自嘲般地笑了,内里疼得无法呼吸。
反观祁念笑,则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他猛地拽住荷包扯了下来,随手便想丢在一边。
“别扔啊,”祁寒冷笑一声,气得浑身发抖,便是颤着声线道,“人家好不容易绣的,现在扔了算什么?你凭什么扔掉?”
祁念笑僵硬地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他罕见地慌乱起来,手足无措,结舌嗫嚅道:“我……我可以解释……”
而祁寒此刻,已是被强烈的失望与愤怒冲昏了头。
泪水如决堤般涌了出来,霎时沾湿满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嘴里反复念着,她怒极反笑,“积习难改,本性难移……我就知道……”
祁寒紧咬着牙,从齿缝间一点一点挤出声音。
“我当你为何与我龃龉!原是早嫌我碍眼碍事了?离了我,你好继续出卖你的色相,去傍霁宁公主这个靠山?!还是借崔氏女对你的倾心,以谋求崔御史与你联手?!是啊,你娶我,可得不到任何好处,公主却能给你荣华富贵,崔家亦能助你在庙堂斡旋,我就知道——”
“我没有,祁寒,那都是假的——”
“——你果然一心想往高处走啊,是怪我阻碍了你的脚步、阻碍你攀高枝儿?那你大可放心,我便当自己年少无知被狗咬了,再不会跟你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