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斟酌了一瞬,以眼神示意枫芒先出去,随后才将秦长青遇害案、以及自己打算以此来对抗国师之事,娓娓道来。
唯独没提及,自己私造了兵甲栽赃国师、欲伪书信“佐证”国师叛国通敌的两招后手。
果见祁寒冷笑如冰。
“你疯了?”她不满道,“锄奸之路漫漫,怎可一蹴而就?再多等等又能怎样?”
单凭秦长青一案,根本奈不了国师几何,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她都明白!他从来谨小慎微、心思缜密——为什么现在这样冲动?
祁念笑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再陈词时,他语声严肃,还带着几分悲痛。
“秦长青,洛阳人也,尚风节而志高,以布衣征至京师,任枢密宿卫百户长。生平清廉,忠肝义胆,不忍奸佞误国,遂上奏谏言。被诬以折阅课额数万缗,含冤落狱,尸首无存。”
祁念笑望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们不能让他枉死。”
“我几时有说不替他伸张正义了!”祁寒气恼地瞪着他,却也不敢拔高声调,只压低声音斥责道,“只是你操之过急,极易适得其反!怕只怕,不能为长青洗冤,更浪费了他好不容易存留下来的证据,错失了步步为营、出奇制胜的良机!”
祁念笑心里有点乱。
他不是不懂祁寒的顾虑,但她毕竟不知全貌。
秦长青枉死案,只是一个由头,是个导火索。祁念笑真正的筹谋,是借着这个由头搜查国师,从而坐实其谋逆通敌的罪名——后招还在后头呢。
可他心存怯懦,如何都不敢让他的祁寒看到,自己竟有如此恶毒阴险的一面。
他心虚,他自卑,他害怕有一日,她发现他全部的低劣,然后蔑视他,摒弃他,对他投来失望的目光。
他行栽赃嫁祸之事,不能让她知晓。
便如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我们好不容易扳回一局,能在现状下多加维稳,已是最好的境况——怎还敢引火烧身?”祁寒仍批判不休。
“你有没有想过,”她双唇发抖,“但凡各个环节中,有一处疏漏,你没能一鼓作气拽他倒台,那么往后,他必会卷土重来,反攻倒算!”
国师的手段,她知道,他更清楚不过。
祁寒凝睇他,双眸泛泪,“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喉咙梗塞,她吸了吸鼻子,又补道,“我们该怎么办?”
祁念笑怔然。
她担忧的,只是他而已啊。
是他们的以后。
“都听夫人的,我暂缓计划,”他安抚道,“别忧虑,别气坏了身子……”
她将帐本放在他桌上,转身幽幽道:“你最好是。”
行至门畔,祁寒才倏然想起,自己来寻他的目的。
“李府派人送信说,过嗣之仪,后天即可举办。”她缓和了语气。
祁念笑站起身,眉目间亦涌上欣喜,“后天,那便是七月十九?”
祁寒颔首,牵唇笑曰:“我们婚期,是何时啊?”
“定在了廿七日,”祁念笑面色微红,“你放心,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他上前环拥住她,在她耳边道,“……你且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妇。”
却被怀中人轻推开。
“要事说完了,”她抹了一把脸,抹去笑意,故作高冷道,“我继续生气喽。”
留祁念笑一人凌乱,懵懵然呆在那里。
第191章 孟夏短夜,晦明若岁(上)
到了晚间,祁寒的怨气已消散了许多。
但她这回是铁了心,要让祁念笑长点儿记性。
她知他今夜会来——自打从漠西归来后,只要她宿在南苑,他必定也过来与她同眠。有时处理公务忙过了头,睡得晚了,也会蹑手蹑脚摸上床,尽量不惊扰她。
“当啷——”
门闩从内插上,还围了几圈铁链子。
祁寒看着自己的“杰作”,拍拍手,甚是满意。
她优哉游哉地踱着碎步,转回了床榻,侧卧其上,侧身倚靠柔软的枕衾,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持了半摊开的书卷。
却是半个字都读不进去。
但听窗外,虫鸣唧唧,木叶沙沙。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祁寒竖起耳朵,心跳莫名加快了。
……
屋外,祁念笑如往常一样归来歇息,刚想推开正门,却只听得铁锁链和木门板的撞击声——门扇纹丝不动,仍敛得严严实实。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再次尝试推门。
“当啷——”
依旧碰了满鼻子灰。
这是——连门都不让进了?
祁念笑一惊,脑中瞬间漂浮过无数种可能,大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心下忐忑着,他再捋了捋今日与她的交谈,反复梳理思路,推敲着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