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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报家门后,祁寒刚道明来意,便见那位老者面露不悦。
“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云仙道人冷嗤一声。“请回吧。”
祁寒仍想再争取一下:“前辈行医救世几十年,应当也深知,在我们医者眼里,病人只是病人,无关族类,无关身份。”
“我,堂堂正正的宋人,绝不救,灭我家国的元族人。”老者咬牙切齿。
“人命至重,医者怎能坐视不理……”
“元人屠我族人时,手下留情了吗?”
一阵良久的静默。
“前辈,您知道吗,罹患瘟疫的十万兵士,他们戍守的是边境,抗击的,是想瓜分中原的叛王们。他们是保护中原的最后一道屏障。”祁寒喉咙微哽。“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他们的家人在等他们回来。十万兵士,十万家庭,是否要忍受生离死别,全在这场鼠疫能否得治。”
老者似是有了动容,但脸色仍铁青。
“好,那我来问问你。”他双手攥住木椅扶手,上身微微前倾。“鼠疫患者高热神昏,身上生硬核,苔黄面红,当如何处置?”
“……解表清热,消肿?”祁寒不确定地回答道。
“应当开什么药?”老者盯着她,面无表情。
“大黄,知母,丹皮,赤芍,生地,黄连,黄芩……”
老者眉头紧锁,怒拍桌子。
“胡扯!你可知鼠疫并非书载的一两种?你开药前可辨证病因和脏腑病机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同类别治则不同,你不观脉数不辨标本,怎能武断?”
那老者破口大骂,吓得祁寒打了个哆嗦。
“你是读了些书不错,可你太拘泥死板,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将书上学来的东西当教条,不懂变通,不擅辨证!就算,将我治疗瘟疫的经验讲与你听,你能保证妥善运用?不害人就不错了!”老者鄙夷般看着她,满脸写着“朽木不可雕也”。
祁寒愧怍,默默垂下了脑袋,怔立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她以为此行碰壁时,老者却突然开口问她:“你方才说你姓祁?”
“是……”
“大都城里,那个灵枢堂,是你开的?”
“……是。”她木木地道。
老者突然声势锐减,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罢了,还是换回你擅长的罢。”老者捋了捋灰白的胡须,“你对经络针灸,可是颇有造诣?”
祁寒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
老者则笑曰:“这世上的路啊,四通而八达,主路走不通,绕开不就成了。应对瘟疫,针刺之法倒也不失为一良策,折郁扶运,补弱全真,泻盛蠲余……”
祁寒略一琢磨,忙道:“您的意思是,待我到了漠西,如未能拿捏用药,不妨大胆佐以针灸?”
“是了,大活人还能让三急给憋死?”老者讲话虽粗俗,却也在理。“我这就将些……实用的针灸疗法传授给你,你可仔细学好了,到时候灵活运用,万不可僵化思路。”
“多谢前辈!”祁寒又惊又喜,连忙拱手行礼。
“别谢我,这都是你的善报,冥冥之中应得的。”老者淡淡一笑。“我听说过灵枢堂的名声,知道有位祁大夫悬壶济世,倾心竭力救死扶伤,哪怕倒贴本钱都要救助穷苦百姓。”
老者顿了顿,感慨道:“不必有绝顶精湛的医术,也不必通晓内外眼骨十三科——什么都比不上医者的一颗仁心呐……”
——什么都比不上医者的一颗仁心呐。
第156章 以命赌(上)
大明殿内,祁寒长跪在阶下,恳请皇帝往漠西派遣援兵。
却是被当头泼了桶冷水。
“中书省的大臣们屡次上奏谏言,在瘟疫平息前,朝中不能拨兵马,否则若被传染此疾,便是让将士们白白送死。”圣汗沉声道。
祁寒闻言,紧紧攥着发抖的双手,指甲都要掐进了肉里。
中书省?想也知道是国师的指使。
会不会这场瘟疫本身便与国师有关?既能让北境军在敌人面前不战而溃,又令援兵人心惶惶、望而却步,最后,祁念笑只有困死孤城这唯一的结局。
若真是国师的计划,其歹毒与冷血简直禽兽不如!
不论如何,祁寒都明白,自己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想到破局之解。
“圣汗,若臣女愿先行前去治瘟呢?”祁寒拱手端与肩平齐,郑重道,“臣女已获得治疗鼠疫的良方,正在筹备药材,愿亲自运送到别失八里,为北境军诊治。恳请圣汗赐予通关令牌或文碟,准许臣女带家丁数名,一同前往漠西。”
“你自请前往别失八里,为北境军治疫?”圣汗眯起眼,有些沉了脸色:“祁医官,你可知这个决定有多么的荒唐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