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不肯退让,拔高了音调道:“国师执意当着百官之面,行杀生与夺之事,如此藐视皇权,莫非是存心僭越!”
“晋王殿下,老臣的衷心天地可鉴,”国师面色发青,“如果这琴师真是一条大鱼,那您今日的所作所为,便是纵虎归山!”
“与其拿平民开刀,不如好好问问我们的怯薛军,领皇饷享荣华,平日严守在圣汗身侧,今昔如何能这般凑巧,在圣汗遇刺时轻易被敌人用迷药撂倒?”晋王直视着国师,字字铿锵有力。
祁寒迷惑不解,如坠烟海。
以晋王的立场和身份,绝无可能站出来,保下一个极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小琴师,也绝无可能在此攸关,为一只蝼蚁打抱不平。
难道说,晋王想要对抗的是国师?他不想看到国师一家独大、权可遮天?
“罢了,”圣汗疲惫地扶着额头,“济逊宴三日,万民同乐,先祖都曾大赦天下。今日黄金殿内已溅了太多血,朕乏了,不想再听到任何吵嚷,让这琴师退下罢。”
“至于前朝反贼——”帝王顿了顿,幽幽道:“文武百官,若谁能将孽贼余党歼灭干净,尤其是拿下逆贼首领,朕准许他加官晋爵,封赏无数。”
朝堂群臣神色各异,表面平静无波,内里似乎都在打着什么算盘。
至此,祁寒心下一惊,终于明白了这场变故的目的。
国师对逐世,不仅早已生疑,甚至几乎将他的底细摸了个透。而这片疑云,似乎也同样落在了祁寒的头上。
国师的第一重诡计,就是将行刺之事栽赃给逐世,若能以谋反之名直接除掉,那是最好。第二重,则是用祁寒的安危来刺激逐世,试探他是否会有所行动,试探他的武功招式,顺便试探他与祁家是否为同一阵营,往后借此针对祁念笑。
第三重,即便未能坐实逐世为“前朝反贼”的身份,如今这个收场也正中了国师下怀。
他要让逐世成为众矢之的。
在所有势力的眼中,都埋下了蠢蠢欲动的种子。
谁先铲除前朝余孽之首,谁便将飞黄腾达。
第124章 眼前人(上)
烟柳楼。
知鸢站在高处,俯瞰满堂笙歌鼎沸,兀自发着呆。
她黛眉长敛,倦倚危楼,仿佛与这喧闹的尘世割裂开来。
祁寒一身雪青色裙衫,提着藤编兔笼,缓步踏上楼梯,来到了知鸢身侧。
“寒姑娘,许久不见了。”知鸢回头望向她,嘴角带着笑意,神色却依旧落寞空惘。
“许久不见,知鸢姑娘怎得又清瘦了许多。”祁寒拉着她的手,寒暄几句。
二人静立了片刻,祁寒把声音放低:“逐世公子那边,近况如何?”
这段时间,祁念笑居家休养,她也一直陪伴在侧,为他煎药换药,自然顾不上外面发生的事。虽说与逐世算不上盟友,但毕竟同经生死,她无法不去在意逐世往后的处境。
“自打宫宴以后,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仙音阁。”知鸢颦眉叹气,“仙音阁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被朝廷各派看守得密不透风,一切书信消息都无法传递。公子每日扮演着安分的琴师,不敢有丝毫大意,以窗畔灯影为暗号,命我们暂且不得靠近,也只有沧笙还留在对面的脂粉铺子里,暗中观望……”
知鸢说完,又默默陷入了忧愁里。
“我带了‘糍粑’来,给你解闷儿。”祁寒想转移话题,便抬手打开了笼子。
知鸢莞尔一笑,抱起“糍粑”在怀中,轻轻抚摸着,这幅画面安静又美好。
“知鸢,你真的好美,就像月宫嫦娥一样。”祁寒艳羡般合掌笑道。
可知鸢只是温柔地回望她,花容怏怏而惨淡。
祁寒望着知鸢那双含愁的丹凤眼,知她愁绪无解,便也小心翼翼道明了来意。
“宫宴前,我曾与逐世公子在茶楼听书。临别之际,公子同我说过,他十分担忧你的境况。”
“公子是不是觉着,我被赫楚迷了心窍,失了理智?”知鸢并未不满,而是淡淡一笑:“深陷在小情小爱里,就为着一个,曾有过发妻的蒙元勋贵子弟?”
祁寒有些尴尬,摩挲着‘糍粑’雪白绵软的绒毛,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子命途多舛,一生如飘蓬。分明吃了太多苦,却永远倾力温暖着身边每个人,”知鸢喃喃道:“很多年前,国破家亡,我父亲临终托孤,公子自此又背负了一重责任,便是拿我当亲人照料抚养。说到底,我甚至年长他几个月,可这些年来,我头顶这片天,都是他咬牙撑起来的。”
祁寒静静听她倾诉。
“公子于我,亦父亦兄,很多时候我好像都忘了,他也才不及双十年华。”知鸢眼眶泛红,声音却万般温柔:“公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他有那么多大业亟待实现,却还要分神担忧我,怕我伤怀,更怕我作茧自缚。我如何不明白公子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