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婧坐在一旁轻笑了一阵,抬手捻了捻耳侧的发丝,笑道:“夫人,这四姨太昨儿个可是新婚之夜,才承了老爷的宠,身子金贵着呢。您这般训诫于他,回头他向老爷告状,惹老爷心疼可怎么办呀。”
不等陆栀盈答话,程暮便连忙俯身朝着她磕了个头,继而又低着头道:“夫人教训的是,是我不懂规矩来迟在先,又失了礼数,冲撞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陆栀盈未置一言,朝絮冬使了个眼色,她便立刻呈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茶碗,道:“请四太太向夫人敬茶。”
程暮忙接过茶碗双手端起,再恭恭敬敬地奉向陆栀盈:“夫人请用茶。”
陆栀盈见状却并未接茶,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面前跪着的那人,却一脸和颜悦色地说道:“既是奉茶,茶没添满怎能作数。絮冬,别愣着,帮四太太把茶添满。”
“是,夫人。”絮冬提起一旁准备好的铜壶,向程暮端举着的茶碗中不断添续热水。烧开了的水逐渐填满茶碗,很快便溢了出来,她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准备。溢出的水便如此直直地淌在程暮的手上,一双白净的手霎时间就被烫红了。他很快便端不住了,茶碗整个掉落下来,摔得粉碎的同时也将茶水倒了陆栀盈一身。
陆栀盈被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惊,几乎要跳起来。就连一旁的絮冬也连忙跪了下来,慌张地说着:“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夫人您没事吧?有没有烫着?”
程暮更是一下子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去,也顾不得自己被烫红的手了,连忙伏地磕头:“夫人恕罪!我...我实在是端不住了...”
目睹了此闹剧,一旁的柳如苓也只是在一开始被惊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自始至终也未曾多言,更加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而那三姨太温婧则如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一般,神态表现倒是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丰富多彩。她先是十分紧张而关心地询问了陆栀盈的情况,而后转头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面向程暮:“四姨太这手可真是金贵呢,竟是连茶盏也端不起了。还是说...你对夫人有什么不满啊?”她抿嘴笑了起来,那拿捏姿态和神色的本事倒是比戏台上的伶人还要好上几分。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陆栀盈此时已是气急败坏,下马威不成反倒让人看了笑话。她愤怒地站起身来,朝着眼前那人便是狠狠的一巴掌,然后咬牙切齿道:“你如此不服管教,不把我放在眼里,便给我在这里好好跪着反思己过!何时天黑,何时再起身!”说完还不够解气似的,她一脚踩在扶于地上的那双通红的手上,又使劲地碾了碾,这才提足离去。
另外两位姨娘也不再多言,向陆栀盈行礼福身后也相继离去。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又空了起来,只剩下程暮和槐夏留在原地跪着。
被烫伤的手经一番蹂躏之后更加红肿不堪,掌心上更有一片被茶碗碎片割出的伤痕,鲜血淋漓的。昨夜的掌掴红印未消,今日又叠新伤,程暮的半侧脸颊浮起红肿,根根指印分明,脸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周身的疼痛在此时一齐作祟,他小口地向手心呼着气,眉头紧紧蹙起。
见其他人都已离去,陪着他跪在一旁的槐夏立刻上前,有些担忧地问道:“主子,您的手...要不奴婢去请将军来吧?”
程暮忍着疼痛摇了摇头,而后缓了一口气看向她道:“我没事,你回去吧。被罚的人是我,你没必要在这里白白的陪我跪着,回去吧。”
“可是...”槐夏欲言又止,眼中也满是担忧,她顿了顿,又道:“那奴婢先回去拿药来给您包扎,主子,您等等我。”说完便起身跑了。
程暮便如此孤零零地跪在静梅园的堂前,独自在疼痛中捱过漫长的时光。而另一边取回药箱的槐夏被絮冬拦住了脚步,再入不得静梅园半步他也不得而知。他虽不怪槐夏的去而不返,却仍是不免心中泛起苦涩,故而垂下目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天好像终于有些许暗了下来。金乌西沉,暮色将起,秋日萧瑟的晚风随即而至。掌心的血液凝固,疼痛稍缓,程暮昏昏沉沉地想要起身,身上的伤口连同早已麻木的双腿却让他根本无法从地上站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缓缓地屈伸双腿。膝盖已经青紫,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他只能更加放缓动作,歇一歇再继续。此时,却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自身后响起,越发靠近。
“漂亮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程暮一回头便看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站在自己旁边,脖子上戴了个挂着铃铛的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小男孩长的乖巧,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程暮记忆中那个人年少时的模样,只是年岁还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