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暮的衣衫本就不算太厚,在这漫天飘雪的冬夜里更是显得单薄。他手脚冰凉,被冻僵的手脚全都没了知觉,只觉得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咳嗽一声都跟带着冰碴子似的,像是凉到了肺里去。他瘫软下来,跪坐在地上,四周已积了些雪,连同他身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白。又过了许久,雪终于停了,晨光微熹,天微微地亮了起来。程暮缓缓地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连睫毛上都满是霜花。他一整夜都强撑着精神,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多时,屋里便有了动静。下人端水进出后,周行秋开门走了出来。他在温婧屋里守了一夜,此时仍穿着昨日的军装。他瞥了一眼院中那人便收回了目光,对一旁的张卓熹道:“把人带上,回清荷园。”
程暮缓缓闭上眼,倒在了雪地里。
他几乎是被拖着回了清荷园。被两个士兵架着往前走,像扔一块破布一般被扔在了院子里。他跌坐在地上,双手扶地,却没有力气转变姿势。
“为什么要撞她?你明知道她有着身孕,就因为你自己生不了便要让她也生不了吗?!”周行秋站在院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眉目间尽是愠怒。
“我...我没有...咳咳...”程暮咳嗽着艰难开口,声音轻微。
“你没有?!昨夜那廊亭上就只有你和她二人,如此宽的路,若不是你撞了她,难不成是她自己不要命了冲上来撞的你?!我知道夫人不喜欢你,还特意找人去调查了昨夜的经过。来来往往那么多下人都看见婧儿被人撞倒后从石阶上跌了下来,言之凿凿,难不成都是冤枉了你?!”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没有撞她...”程暮想要辩解,却也心知无用,只能苍白而微弱地辩驳着。
“产婆说婧儿怀的还是个男胎...”周行秋说着,叹息一声,随即更加起了怒火,“程暮,是我把你从台局带回,又给了你名分,供你吃穿,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还是我平日里对你的宠//幸让你失了分寸,当真觉得自己是这周府的四姨太,能与婧儿平起平坐了?!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个玩意儿!我宠着你,你就是专属我一人的宠物;我不宠你,你便只是个供我发//泄的物件!你最好给我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既是忘了当日在台局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我今日便帮你好好想想!来人,给我扒了他的衣服,上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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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他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此时更是赤条条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被冷空气整个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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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一地血色红得鲜艳,与满地未融化的熹微雪色都融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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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归来
经此一事,温婧没了孩子却赢得了周行秋的怜惜,越发的恃宠而骄。陆栀盈到底背了失察之责,被罚禁足一月以示惩戒。而程暮却在雪地里的一场责罚中几乎丢了半条命,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才能勉强起身,又将养了许久才得以痊愈。但他的身子似乎比从前更差了,也愈发的畏寒。周行秋至此下令不许他出周公馆半步,他便彻底成了一只笼中鸟,在清荷园的一方蓝天下,在看得清未来却数不清日子的每一天里,在周而复始的调教中,逐渐变成一只温驯的宠物。
但他实在想念从前那棵硕果累累的青梅树,便想办法偷偷地在清荷园院中的角落里种下了一颗青梅种子。他也知道这处角落太过狭小,能种出青梅的可能性十分渺茫。可他却难得固执一回,尽力地照料着,呵护着那颗种子,期盼它能生根发芽,成树开花,最后结果。这几乎成了他在这笼中度日时唯一的念想。
他实在太想了,在每一个日夜,从清晨到黄昏。想要与那人再见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
两年后,初夏。
“将军,刚收到消息,大少爷已经在德意志完成了全部的学习和训练,近几日就会回国了。”张卓熹跟在周行秋身后,沉稳禀道。
“知道了,司令部那边你去安排吧。这边就交给...咳咳...”周行秋应道,不适的咳嗽声越发剧烈,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张卓熹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道:“将军,您身子近来不好应多多休息,这些琐事无需费心,我会安排妥当后呈报给您的。”
咳嗽稍缓,周行秋笑着点点头,道:“你向来稳妥,我自是放心。”
清荷园内,身着一袭绛紫色罗裙配素色白纱,绾发簪花的那人站在莲池边的凉亭里,身边还有个小小的身影跟在一旁。那小孩子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正撒了欢地往池中丢鱼食,看着鱼群争食的场景笑声朗朗。正是二姨太柳如苓的儿子周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