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受到无罪之人的灵魂,它们被困在我的骨头里,就像这些鸟儿一样。”
伊卡洛斯雕刻出另一侧翅膀模糊的形状,羽毛像灰白色的云,翻卷着随时会消散的轮廓。
“伊卡洛斯,那也许是被我遗忘的过往。”
阿撒兹勒轻轻地叹息,伊卡洛斯放下刻刀,转着石头观察它不同角度的轮廓。
“这不该是鸟儿,”伊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乌儿应该是自由的,快活的,它们永远永远都不会迷失航向。”
“那它该是什么呢?”阿撒兹勒平静地追问,“它们被埋葬在我的头脑中,腐烂的血肉一度落进我的幻梦。”
“你还记得你以前为我讲过的故事吗?那个关于骑士和黑女巫的故事——”
“……我不记得了。”阿撒兹勒无所隐瞒地摇头。
“骑士走入黑森林寻求屠戮恶龙的方法,黑森林腐烂的树木间,一个小精灵将骑士引到了黑女巫的小木屋,”伊卡洛斯扒着眼皮做了个鬼脸,阿撒兹勒却仍然面无表情,“你好歹害怕一下呀。”
“我不害怕这些。”阿撒兹勒轻声回应他。
“那小精灵由阴雨天的乌云化成,它们与雨水一同落下来,挂在枯萎的树枝间,再也不能回到天际,”
伊卡洛斯用手撑着头盯着阿撒兹勒,
“它们变成黑森林间的精灵,仍是乌云的样子,像一团灰黑的棉花,积蓄着滚入埃尘的怨气,长出一对无法飞翔的白翅膀,趴在枝头扰乱鸟儿的歌唱。”
“它应该有名字。”
“它没有名字,”伊卡洛斯伸手抚摸着石像的翅膀,“故事里,它问起骑士的名字,于是骑士告诉它自己的名字——克莱奥梅尼斯。”
“骑士喝下了黑女巫的药水,死在黑森林里,自那以后,乌云精灵遇到过路的旅人,便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克莱奥梅尼斯。”
“它被困在黑森林里,悲哀又淡漠,没有未来和航向,也许会被森林中的火焰逼得无路可逃。”
“可是,阿撒兹勒,不要待在克菜奥梅尼斯的梦里,让那些流泪的乌云精灵都回到天际,”
伊卡洛斯将翅膀的边沿刻出羽毛凌乱的轮廓,与阿撒兹勒自己所雕刻出的相比,却又有很多不同,伊卡洛斯手上的老茧地抵在刻刀的刀背上,他的动作专注而用力,随着石屑一点一点地坠落,那些翅羽如一团被风吹乱的玫瑰花瓣般绽放,
“纵然你身为来路不明的亡魂,可你也要记住,与此同时,你也是我的爱人。”
阿撒茲勒愣了一下,俯身给了他一个吻。
虽然嘴上挖苦阿撒兹勒是个乌云精灵,但伊卡洛斯最后还是为他雕了一只马。
“阿撒兹勒,你还是去做鸟儿吧,我来当乌云精灵,”他用指尖一圈圈卷着阿撒兹勒白色的长发。
“我做鸟儿……”阿撒兹勒有些疑惑,“看看你自己,叽叽喳喳的,是谁更像鸟儿?”
“可是你总是很温柔……乌云精灵一点儿也不温柔。”
“那你就成了乌云精灵?”
“嘿嘿,”伊卡洛斯在月光中拂落石头小鸟上的碎石屑,“乌儿鸣叫的时候,我就跳到树枝上把它们吓走。”
“它们不会害怕你,”阿撒兹勒笑了一下,轻轻地揉捏伊卡洛斯的脸颊,“它们会知道的,在身边跳来跳去的乌云精灵虽然披着怪物的壳子,可灵魂却和它们一样,也是一只喜欢飞翔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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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62-
伊卡洛斯第三人称。
可你要知道,对于一个人—不,一个灵魂,它越是害怕一个东西的消逝,越是想抓紧一个东西,越是过分执着,将自己当成绳索,分明已经拼尽全力,甚至因神经紧绷而陷入失眠,可他们越是如此,越是如此—那些东西便会消逝得更快。
就像全心全意地饲养水槽里的金鱼,给他们喂东西吃,第一天时,抱着希冀的心情将鱼食投进水槽,期望这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养鱼的人会做一个好梦,很长的梦,然而在夜晚美妙的睡眠结束之后,激动又欢快地光着脚跳下床,站在水槽前面时,那些本应该快活地游水的金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全部变成了肚皮朝上的死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永远能找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各不相同而荒谬至极。
他们会觉得前一天的自己像个被兴奋填满了脑细胞的弱智———
因为那些水太冷了,鱼儿都被冻死了!
因为自己投的鱼食太多了,水面上一个也不剩下,它们全都被鱼儿吞进肚子里了!
第二次养鱼的时候,他们试好了水温,看着鱼儿进食,盯着鱼儿睡觉,他们在白天里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并非是在夜晚为这些鱼儿费心费力地准备什么的结果,而是因为神经紧绷而失眠—可怕的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