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自己名叫埃德蒙,深爱着一个名叫阿纳伊斯的女人。
否定的答案就摆在眼前,伊卡洛斯却因此无法入眠。
就算不是阿撒兹勒,可这个人却让自己全然想起了过往之中那个蜃象一般的身影。
伊卡洛斯认命地从床上坐起来——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他抬头去看窗外的月光,像月亮的注视,铺落下来的光亮浸透了苍白虚无的泪光。
伊卡洛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转开门把手,在满是灰尘的旧沙发上看见埃德蒙沉沦在睡梦之中的脸庞。
“睡不着吗?”
“……”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伊卡洛斯皱着眉扯了扯嘴角,他开始快速地回想到底是哪个动作发出的声响将埃德蒙吵醒。
“我一直醒着,”埃德蒙睁开眼睛,他将头颅转向伊卡洛斯的方向,“我正苦恼着,因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伊卡洛斯愣了一下,对着埃德蒙比了个手势,后者意会地把腰往里挪了挪,方便让这个失眠的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我叫代达罗斯,”伊卡洛斯打了个哈欠,然后……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直直地盯着黑暗中一个反光的白瓷花瓶,“你明天就离开这里吧——在被加西维亚发现之前。”
埃德蒙的声音有点低,听起来的感觉像是用粗糙的大理石轻轻地磨过一张白纸:“我没打算离开这里,我是个可怜人,亲爱的代达罗斯,我无处可去。”
“……你就不怕我向加西维亚公爵告发你吗?”
“在你去告发之前,我会再一次把你迷晕。”
……啊还真是个坏家伙啊。
伊卡洛斯将视线从花瓶上移开,有点幽怨地看着那双在夜色中有点泛白的眼眸:“……那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会满足你的一个心愿,任何心愿。”
“……好,我当真了,不要食言,”伊卡洛斯慢慢地眨了下眼睛,“不过我现在没什么心愿,等我想好了,再讲给你听。”
“好,”埃德蒙轻轻地笑了一下,他盯着伊卡洛斯的眼睛,忽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伊卡洛斯没料到埃德蒙会突然起身,他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手臂无意间碰到埃德蒙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却被那坐起来的人拉住了手臂。
王城宏大而瑰丽的建筑里,巨大的半人头雕塑躺在窗外不远处的一个人造水池里,月光在它被锥刻出的眼脸上流淌。
可惜,它存在于舒缓的水流之间,仅仅作为一个坚硬的、了无声息的头颅。
此时此刻,它只能像这样安静地侧躺在温和的水流之中。
一只被眼眸露出水面,像是在空气中沉睡的白鱼,太过平静,太过安详,在死亡的幕布上满怀怪异的心绪,显得苍白而突兀,似乎长久而坚定地注视着什么——
隔着那些空气、晚风还有玻璃,它虚无的视线似乎悄悄地溜进了埃德蒙的眼底。
埃德蒙看着他,仍然面无表情,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光亮,“代达罗斯,我想同你交个朋友……”
居心不良。
伊卡洛斯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转开头不去看那双能够将他蛊惑的眼眸:“……好。”
“玛格丽特王后邀请了法伯迭安来参加玫瑰夜宴。”
“法伯迭安?兰开斯特。”
加西维亚沉着脸快步在长廊间梭行,他走过一个又一个驻守侍卫,阴云如灰黑的滚石粘连着于天际低垂。
他着魔一般自言自语。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他一定不是。”
“法伯迭安?兰开斯特不知所踪!”
“他是从地狱里来的魔鬼!”
“你知道吗,一个人不会从出生开始装傻,他不会哭不会笑,给什么吃什么,如此过了三十年,又怎么会突然恢复正常?”
“还有别悉左先国王莫伊恰撒的死!”
“他死了,法伯送安就能光明正大地继承王位。”。
“别悉左那些肮脏的贵族不会让一个身份尊贵的傻子活下来,法伯迭安早就该死了!”
“莫伊恰撒活着的时候喂这个傻子吃狗的排泄物
——”
“可他已经死了!”
“现在的他是什么东西?”
“怨灵?亡魂?”加西维亚小声地嘟囔着,他眼神空洞,忽然转身直直走到一个守卫面前,伸出手便拔出了守卫腰间的长剑。
“都不是,都不是……”
修长的剑身在阴云下显得沉暗,倒映出回廊间守卫盔甲下惊恐的眼睛。
“他是我们的转机。”
“就和下棋一样!”
加西维亚提着长剑跳出回廊,他神情颇为茫然地张望着什么,眼球似乎被胶水固定在眼眶里,只能随着头颅的转动而改变朝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