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在午夜时,当万物都睡去,只有他仍睁着眼眸———
“鲜血亲吻骨头,黑夜流放绝望的哭声,一切苦难都不能作为腐肉烂去。”
“夜色不净,”羊皮卷的最后一角镀上明亮的火色,黑暗将“见证”二字吞噬,“苦难永存,若无可挽回,将只得见证。”
“所以,在看到这猩红石块的一瞬间,我便知晓了这具体无完肤的尸首拥有着什么样的名字——他曾被唤作拉美西斯。”
“在那几天里,永不停歇的长风将许多怪异而静默的灰烬吹拂到冥河之中,它们融入黑色的水中,随着浪沫的起伏一呼一吸。”
“守护冥河的巨蛇卡弥耶不知所踪,我浮出冥河,附在岸边坚硬而残缺的石块上感受着冥河之水的冲刷。”
阿斯拜尔睁开眼眸,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黄沙间悠悠踱步,随着长风的来去吐息。
那究竟是旧历中撰写的第多少年?
亚阿罗的面容依旧年轻,他穿着一身灰白的长袍,随意地倚在王座上。
一个单薄的身影推门而入,淡金色的长纱曳地,如融化的太阳,如凄冷的烛光。
他未曾召见拉美西斯,那个可怜的孩子却自作主张走上前来。
他联想起自己在天穹中看到的预兆,觉得有意思。
“这大漠之中,有太多让人在意的沙暴了。”拉美西斯并未行礼,他语气温和,苍白的唇角翕动着,只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王座上的人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罪女之子,吾看你,倒是从未在意过什么沙暴。”
“今日往后,无论你亲眼目睹多大的风暴,多疯狂的流沙,你的心脏都不会为之激烈地跳动了——”
“吾说的对不对?”
拉美西斯注视着他,眼瞳如深渊中仰望夜空的黑山羊:“对。”
隔着王座下的重重白阶,亚阿罗缄默着回望拉美西斯的双眼:“拉美西斯,记住,此处是你诞生之地,不论如何,也不能将之亲手毁去。”
拉美西斯向着他单膝跪下来,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摁住胸口,白色的长发随头颅垂下而滑落,如天使残缺的羽翼收拢,缓缓遮住一双深渊般的眼眸:“大漠永远不会消逝,再猛烈的长风也吹不散黄沙。”
最后的笑意如涟漪消散,再抬眸时,那高建的银白色王座上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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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32-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拉美西斯走过十三级长阶,坐在银白色的王座上—如此轻易,极尽潦草,他就此成了大漠中的执杖者。
那猩红的石块系在他苍白的颈上,他拂过冰冷的大理石墙面,不急不缓地去往一场无主的欢宴。
白色的门扉缓缓大开,拉美西斯站在门外,在风沙的称映下伫立。
众人惶然,美酒佳肴之间,易主之事尚未昭告,明幕之下的暗角中有蛇鼠相拥、尘灰满笼。
宴席上的第十三张圆桌空无一人,腐烂的肉糜和混浊的酒水摆在猩红的桌布上,拉美西斯穿过众人,缓缓走向那第十三张圆桌。
恐惧淹没愤怒,现实刺死幻梦。
捏着酒杯的手僵硬地颤抖,众人的大脑抽搐着旋转,他们战战兢兢地猜测着—到底是谁在这场宴席开始前准备了第十三张圆桌?
天知道?那个人也许从不存在,也许就是他们自己。天知道?天知道……
坐在第十三张圆桌前,他吃着蝇虫盘系的烂肉,畅快地饮尽破盏中的浊酒,突然发疯一般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难听又刺耳,众人看着他一如野兽的吃相,觉得他像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被铁钳夹去了舌头不会说话的魔鬼——
盘中的腐肉被他用手撕开,放在口中一点一点咀嚼,一点一点咽进肚子里,残破的白色桌布垂下来,密密麻麻的破洞像是眼睛,如悬停的雨滴扑在飞蛾满的白翅上,穿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孔洞。
在第十三张桌前,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嘴角洇出不知属于谁的黑色腐血。
他微微笑着,挂着一张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笑面。
他离开第十三张圆桌,如出洞的蛇类在众人间缓行—血液中属于蛇类的那部分兴奋地奔流,激荡着他那颗扭曲寂静的心脏:“哈哈哈…”
他找到了,找到了那个在暗巷之中行恶的人,那张倔犟又丑陋的脸,会成火焰最想要吞噬的东西—拉美西斯折断他阻挡自己的手腕,抽出那满脸惊惧之人腰间的匕首,将那匕首握在手中。
“莱.....塞达?”
那两只内着猩紅色的眼眸不像是蛇类,它们没有焦距,只是空洞地盯着什么—也许是一片枯萎的草地,也许是一隅混沌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