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公寓的这条小街已经没了什么汽车和行人。
四下静谧,只有街旁公园里长势繁盛窜墙而出的树,叶子发出窸窣的响。
路灯投下一片暖光,灯光投下交叠枝叶的一片暗色,树影笼罩了下方的一小块儿地面,也笼罩了坐在这片地面的人。
黄思源在这里坐了许久,久到身体都有些发僵发凉。
和人打架时充血的大脑也逐渐冷却,思绪万千,最后定格在印象的视角中,张云岫那张模糊的脸上。
头顶被人放的纸巾早掉到了地上,上面带着斑斑血迹,现又粘上了地上的浮土,脏污更加一等。
黄思源也不知自己抽什么疯,伸手捡起纸巾,再次把它摁在唇边的伤处。
预想中的钝痛却不再袭来。
坐的时间太长,伤口都已微微结痂。
汽车的远光灯打过来,黄思源再次垂下头,汽车从无人的小街里呼啸而过,很快又消失在了浓深的夜色之中。
黄思源终于瘸拐着站起身,慢慢走向远处的垃圾箱。
从里面掏出被揉成一团的书包,要挎不挎地揽在怀里,昏黄的灯光拉长清瘦的影,很快消弭。
*
再见到黄思源,已经是国庆过后了。
整个人较上个月月初看到的又瘦了一圈,脸上的伤也和那夜数量相仿,隐有更胜一筹之势。
动作倒是一如既往的狂放,从后门回到座位一系列行云流水。
张云岫正盯着窗外蓝天发呆,就感觉一道目光有如实质打在他身上。
一转头,黄思源盯着他,笑得一脸邪性。
张云岫:“……”
朋友,你这样看着我,我有点害怕啊。
黄思源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终于开口:“上个月晚上,谢了。”
语气僵硬,毫无感情。
张云岫笑笑:“不谢。”
两人都心照不宣揭过了那个狼狈的夜。
“你叫什么。”
“张云岫。”
“秀?秀儿。”
“……山字旁,右边儿由。”
“好好好。”
“你呢?”
“什么?”
“你叫什么。”
“黄——黄思源。”黄思源拖长了调子,瘫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懒懒答着。
思源。
饮水思源,名儿还挺好听。
“行。”张云岫略一点头,转回身写题去了。
“诶,你就‘行’一字儿啊,没点儿别的表达方式吗?”
别的表达方式?
张云岫一愣,刚理顺的思路又被打断,于是潦草点头:“好听。”
黄思源:“……”
到底是很敷衍。
黄思源属于上课下课都闲不住的主,爱说话。如今班级大调动,周围的旧人被拆了个七七八八,基本都去了另一个班,就算有能说上话的,也都因座位调动去了遥远的三列开外,终于捞了个认识上的,内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只是……这位好像不愿意跟他说话?
应该是被自己那天的“惨状”给吓着了,黄思源心里苦涩一笑,毕竟原来那些个跟他聊得好的,也不知道他每天夜里都会面对怎样焦头烂额的境地。
他们只会调笑地问询,自己脸上身上的伤怎么又增加了,自己为什么又一个多月没来学校云云。
这么想着,思绪被牵得就远了。
连什么时候下的课都不知道。
“我说真的,你名字很好听。”
下课铃打过,有个声音紧随其后传来。
黄思源转头,眼里还有因为长久发呆而尚未回过神来的茫然。
张云岫又补充:“饮水思源,给你起名字的,应该给予了你以很美好的祝愿。”
黄思源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的情绪太复杂,张云岫来不及读懂。
下午第三节下课铃响,张云岫照例上天台吹凉。
高二上已经过了四分之一有余,十月过半,高处的风已经不复夏日时的清爽,只剩无尽的寒凉。
张云岫没来及给自己添衣,天台风一过,感觉自己快被吹成傻逼。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越刺激,越爱玩。
张云岫在天台顽强“欣赏”了近四十分钟的日落全过程。
回去的时候,限时训练刚起了个头。
旁边座位空荡荡,其主人不知正乐在何方。
张云岫落座,在老师绵长的讲课声中动笔写作业。
“咚咚”
班门被敲响。
紧接着,敲门的人不等老师发话就拉开了门探头进来:“老师您好打扰您了,找一下你们班黄思源同学。”
回答他的是政治老师的迷惑眼神。
下面有同学偷偷提醒:“老师,他还没回来呢……”
政治老师又是一愣,心里对这人上课的积极性十分无语,她转脸扫一眼班里,还真是,西边儿最后一个位子空着。刚刚光顾着讲,居然也没关注到……:“是,他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