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底下的铲子“扛”一声响,抢上一块儿大石头。
黄思源下手稳而重,这一锹把他给震得不轻,两只胳膊都仿佛快不是自己的。
“嘶……”黄思源撇了锹,搂紧自己直抽气。
吴濂问出经典问题:“你没事儿吧……”
黄思源瞥他一眼:“……”
“你缓会儿,”张云岫从地上拽起锹,对着黄思源,“我给你整——那边儿有个石头,上那儿歇会儿吧。”
黄思源沉默一秒,很听话地去了。
吴濂依旧埋头狂铲,心里却有些惊讶。
黄思源这货,那脾气,那性格,恶臭到没边儿没沿儿,现在居然也被“降伏”了??
张云岫拿了锹,帮吴濂把坑里积起的土石往外抛。
两人临时搭建的组合,效率却也不比黄思源低。
在和吴濂共同奋斗完三个坑之后,张云岫扶着锹把缓缓直身。
眼前的铲子开始扭动。
张云岫不可置信腾出一只手遮了遮眼。
然而半遮着眼的手也开始在视线里缓缓地转动起来,每一次眨眼,那手就从原位开始转动。
天空在倒悬,土地在翻转。
心中起初察觉到的那隐约不对劲终于变得清晰。
张云岫的冷汗顺着脸侧滑入脖颈,忽然绝望记起,他把水杯丢在巴车里了!
每次泛起这种症状,张云岫总会觉得自己是在渡大劫,那种晕眩而无法昏迷,欲吐却吐无可吐的感觉,总让他想就这样了断。
“噌!”
半个铁锹杵进地里,张云岫就着姿势慢慢蹲下,手里紧紧攥着锹把。
然而蹲只是一时之策,而非长久之计,果然没一会儿,比之前的天旋地转要更为强烈的感觉便卷土重来。
膝盖终于与大地来了个脸贴脸。
在昏黑扭曲的视野中,张云岫的魂灵不知缩在身体的哪一处,默默看着积满土石的树坑离自己越来越近。
随后,身体被人从后面扯住,张云岫不受控制地跌入了一个土腥味更浓重的境地。
黄思源的脸朦胧在视线里。
*
“这我带的水,你先喝点儿。”
“不……”
黄思源把人拉到远离“战场”的山坡远处,带人坐下松缓片刻,顺便把自己备着的水拿给对方。
张云岫想说喝寻常水没用,得喝点儿带糖的才管事儿,但当那杯子不由分说磕到嘴边,水向口中漫延时,他却消了音。
甜的。
很熟悉的甜味,应该也是光放了点儿黄/冰糖。
就着对方的姿势喝水,总是有种别扭的感觉。
张云岫强迫自己抵抗那股晕眩,慢悠悠抬手:“给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真的?”
“……嗯。”
黄思源直了身,但还是放心不下,一只手绕到张云岫身后,虚虚地笼着。
风席卷过土坡,黄思源静静觑着张云岫喝水,心里似有细羽掠过。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开始滋长,像一颗种子生长出来的,还未从土里冒头的幼苗。
很快,就会见到天光。
虽说这帮人是上了六天的课之后才跑到这儿来吭哧吭哧做贡献的,但那精神头,让陪同的政治老师都为之折腰。
在土坡边缘的某个坑边拎着铲子挖了一会儿,她气喘着把锹戳在一边,看着近处远处那些挖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依旧在东奔西颠呼朋引伴的学生们,自叹弗如:“……哎呀……真的是老了,这帮娃娃们精神头真好啊……真充沛……”
环顾的视线扫到远处坐在地上的两个人影。
一个在喝水,一个在看着对方喝水,一个抱着膝一个盘着腿,肩并肩靠着,端的是一派岁月静好。
跟周围还挺……格格不入的。
政治老师远远地看着,看着,最终温柔笑了笑。
有人拿着喇叭在最高坡上嚷嚷着快去领树苗。
黄思源从那莫名的情绪中抽身,回头看了一眼:“你拿着这个吧,我去上面领——你别去了,一会儿再晕了。”
张云岫有些无奈,当个病号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件遥不可及且离谱的谬事。
当即撑着地就要起身。
可惜脑瓜子还真不给他这面子,晕眩不但没停,还因为这一动愈演愈烈了。
张云岫只得坐回地上。
黄思源上去了。
但在上去之前,他还是又回头看了张云岫一眼。
他的水杯在距离对方手边很远的地方摆着,张云岫显然是把它又还回去了。
热风吹过身,黄思源忽然冲张云岫喊:“就是给你备的!你拿上吧!”
这话没有明确指向性,引得很多人抬头或回头往他身上看。
张云岫也抬头看他。
黄思源逆着光,低头看看下方乌泱泱的人,又看张云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