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备受瞩目的冠军,只是颓丧地耷拉着脑袋,忍受着兴奋剂作用褪去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同传来的剧痛。
“滴答——滴答——”
脸上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还在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这是李卯今天看的最多的颜色。
太多的红了,多到他就像是一粒砂石,滚进了这偌大的世界中的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被皮肉层层裹挟,挣脱不了,逃脱不出。
但转念想想,他的境地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终究只是一枚别人手中的战旗,走进哪个格子,吞下哪枚棋子,从来都不由的他做主。
当年他孤注一掷,逃到柳城,自以为一切能从头开始。
后来他折断锁骨,退出拳台,又以为这便已万事大吉。
原来他不过是在棋盘格中横跳罢了。
今日一战,想必一些麻烦又要卷土重来。
想到那个遮云蔽日,挥之不去,笼罩在他生命中多年的阴影,李卯情急之下又咳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四肢肌肉早已过载,不受他控制地轻度痉挛着。
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沉浸在赢得奖金,或是观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斗兽比赛的兴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高声拥护的冠军,已经是强弩末矢,冲风之衰。
他如今还能立在拳台上,全靠主持人掌中,那只代表着获胜者荣耀,被高高举起的手。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李卯强撑起沉重到只能半阖的眼皮,看向声源方向。
那是一群衣着统一,看起来十分专业,他再熟悉不过的医疗小队。
曾经他无比期待这群人出现在他的视野,因为他们以为着痛苦都会消散,多么难熬的伤,睡一觉就会好上大半。
但现在他不想被他们带走,因为痛苦也是自由的一部分。
不再麻木,才是真正的活着。
可李卯连挪动双脚的力气都没有了,相较于冠军,他现在更像一只被高高吊起的待宰羔羊。
李卯的眼疲倦地一点一点垂下。
转身离去的何澈、无能为力的阿强、跌落高楼朱樱、灭火箱中的尔尔……
随便谁,谁来带他离开都好。
去哪里。
都好。
“吱嘎———”
一束光先一步照在了李卯被血浸透的脚尖前方,像一柄巨刀,劈开了这颗暗球。
所有人都被又一位擅闯者吸引了视线。
不同于之前,这一次是鱼贯而入的专业保镖,阵仗骇人。
主持人和医疗团队一同僵在了原地,他们同时扶住耳机,听着里面人下达的指令。
很快,医疗小队便在黑暗中隐退,主持人也讪讪放下了李卯的手,向拳台边缘挪了几步。
“哒、哒、哒。”
这道不属于地下娱乐城的光,使整个会场万籁俱静,独此一个的脚步声也尤为清晰。
最后那人停在了李卯的面前。
李卯微弯着腰,两脚开立站在血色之上,他两臂直直的松垂着,静止了许久,才抬起了头。
万馥奇看向李卯的眼中,没什么情绪波动。
两人互不相让的对望良久,最终还是万馥奇先行开了口。
“你拼命想要离开我,就是为了过这种生活吗?”
他吞下不忍的颤声,真挚的询问道:“李卯,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李卯违心的从鼻腔中轻哼一声,似是万馥奇的到来,并不是他刚刚在心底苦苦期盼的。
他睨视着万馥奇,干裂的唇微启,吐出了并非答案的三个字。
“带、带我走。”
万馥奇仰望着李卯,两人相交的目光如同交战中寒芒闪烁的短刃。
短短几秒,却不止交战了几百回合。
最后的败方轻叹口气,万馥奇看着遍体鳞伤的Alpha,开出了条件。
“亲爱的,你知道的,我从不带陌生人回家。”
李卯闭了下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对着坐地起价的Enigma竖起了中指。
“狗、狗东西。”
万馥奇抿唇哼笑一声,紧接着从兜里掏出那枚被主人丢弃的钻戒,重新套在李卯的中指之上。
他登上擂台,朝着李卯张开双臂,答道:“嗯,你的狗东西来接你回家了。”
李卯撇了下嘴角,命令道:“转、转过去。”
万馥奇没想到李卯到这种时刻,还死守Alpha不会被别人抱在怀里下场的脸面。
他无奈转身,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
“现在可以了吗?”
李卯没说话,只是如释重负一般,重重地砸在了万馥奇宽阔的后背上。
万馥奇将背上快要滑落的人往上颠了颠,两手拖出李卯的大腿,任由那些血污汗泪沾染在他价值不菲的外套上。
他背着李卯,在所有人的目送下,朝着光亮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