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努力睁开眼,是陆锦城,他蹲在自己身前看着自己。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把自己从刚才的梦境里拉回来,看了一眼面前疲惫不堪的陆锦城,问“怎么样了?”
陆锦城把头埋在她膝盖里,手紧紧握着她,过了许久,长叹一口气,“人走了。”
宋清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低下头靠在他的头顶,不知道说什么,学着他的样子,亲吻他的头发。
陆锦城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望着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要不要先回家?”
宋清才注意到,原来周围人都差不多走光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 10 点,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儿,我等你。”
陆锦城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向不远处的父母走去。已经没什么人了,周围变得很安静,宋清坐在原地,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陆锦城的爷爷已经 90 多岁,一直有冠心病和脑溢血,前几天一直叫着不舒服,就住院了。结果住院期间阳了,肺部感染休克加上脑梗,没救得过来。
陆锦城的父亲语气很激动,“死亡诊断出来了,肺部感染呼吸衰竭,感染性休克,新冠阳性。住院期间阳的,我们必须追责!陆锦城你就是干这个的,赶紧准备材料,该诉讼诉讼。”
陆锦城母亲安抚他,“人都没了,还纠结这些有什么用?老爷子本来就有病,年纪也这么大了,谁说得清楚什么是主要原因的?”
陆锦城父亲不依不饶,“没有阳也不至于去得这么快,这才两天,怎么ᴶˢᴳ就进 ICU 了?”
陆锦城的声音似乎要冷静不少,他在叹气,“您二老别操心这事儿了,过几天爷的丧事还有得忙的,这边我来处理,今天先回吧。”
陆锦城的父亲语气更严肃了,“你给我好好处理,自己爷爷的事情。”
“我知道,您别管了。” 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疲惫。
“锦城啊,你爷爷住院前几天还在念叨呢,说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抱上重孙子,你等下记得去给他磕个头。”陆锦城的母亲说话声音有些哽咽。
”我晓得,快回吧,爸你路上开车小心点。”
一字一句话掷地有声,砸在宋清心里,相似的情景又出现了。她自嘲地笑笑,心里说,“终究还是躲不过。”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爱情看似轰轰烈烈,可在生死面前,又显得那样一文不值,甚至可笑。她的爱好像生来就是带刺的,这刺很锋利,动不动就会刺伤身边的人。她偏执地拒绝婚姻,却克制不住自己的爱,她爱得越热烈,身边的亲人就会伤得越重。她的母亲已经带着遗憾离开,现在是陆锦城的爷爷,还要继续下去么,有必要继续下去么?要这么自私么,让他的父母,他的亲人再经历痛苦,或是带着遗憾离开么?
强烈的不安侵蚀着她,心跳很快,那种从心脏发出蔓延到四肢的疼痛又袭来了,她手脚慌乱,赶紧拿出随身带的药,急忙往嘴里塞,也来不及找水喝,硬着头皮往喉咙里吞咽,刮着嗓子眼都疼,止不住咳出了声,满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她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捂着嘴咳嗽,又怕把好不容易吞进去的药吐出来,仰着头吞咽,伸手拍着自己胸口,帮自己顺顺气。
总算是全都咽下去了,深深地叹气,却被陆锦城抱进了怀里。陆锦城低头看她,她眼角湿滑,满脸通红,陆锦城眼里都是心疼,捧着她的脸,想亲她,她别过头躲开了,声音还有些哑,但很轻,“吃药呛着了。”
这是解释,陆锦城知道。陆锦城捧正她的脸,不让她逃开,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回家吧。”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已经凌晨。陆锦城照常带着宋清去洗澡,两个人赤条条站在浴室里,神情都很黯淡。陆锦城还是先给她冲洗,刻意避开伤口,宋清只是看着他。他不像往常,每次帮她洗都用言语和眼神调戏她,非把她勾起欲望才肯罢休。今天他很沉默,什么也不说,看得出他真的很累了。陆锦城帮她洗完,揉揉她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个笑,“自己擦干净,小心点,别碰着了。”
然后背过身,打开头顶的花洒,让热水一下子从头顶浇了下来。宋清小心翼翼移出去,知道他需要一个人待会儿,就拿起毛巾出了浴室。
躺回床上,心里也还是不放心,当然知道他这么大人了不会有事,但总隐隐担心他。想说什么,又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宋清切身体会过这种伤痛,知道任何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的。
过了一阵,陆锦城出来,关了卧室的灯,躺到她身侧,不同于以往他会从身后搂着她,今天他只是静静躺着,什么也没说。宋清轻轻挪过自己的身子,面向他,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神情有些呆滞。宋清伸手触碰他的指尖,见他没拒绝,又试探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陆锦城侧过头看她,黑暗里也依然看得到她眼神那么清亮,主动抓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加重地捏了捏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