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回过头,看着面前抓着自己手臂的季重楼。宋清感觉到自己红了眼,可是她努力克制自己,赶紧挤出一个笑容说,“季教授,好久不见。”
千言万语想对他说 ,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好久不见。”
宋清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是司机,司机好像找不到路,把订单取消。
宋清气急败坏,慌乱地按着手机屏幕,季重楼拉住她的手腕,说,“宋清,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你有时间么?”
宋清知道自己眼泪就快要流出来了,她一直在忍耐,声音发涩,“季教授,改天吧,我今天有点事情。” 她真的没有准备好,到底应该怎么面对这个想了四年的人。
季重楼松了手,轻声说,“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吧,现在不好打车。”
宋清本能想拒绝,季重楼已经往门口走去,宋清只能叫住他,“楼下有家茶馆,我们去那里吧。”
两人面对面坐在茶馆里,各自点了一杯热茶。宋清垂着眼看茶汤里漂浮零星几点茶梗,不敢看对面的人。
季重楼却看着她,她已不似当年那般剔透又青涩,长发已经剪短,依旧清瘦。季重楼率先开口,“宋清,你成熟了许多。”
宋清故作镇定,笑了笑,还是垂着眼,“我今年也 32 了,到了你当年的年纪。”
“过得好么?”季重楼问。
宋清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得好么?过得有多么不好。他走了的这些年,思念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在深夜里折磨着宋清,疼得她体无完肤。每个出差在外的夜晚,想起他,想起过世的母亲,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般。2019,过了好久,好怀念那一年,所有人都还在身边,没有疫情、没有失控、没有没完没了的逃跑与恐惧。
宋清喝了一口面前的茶,轻叹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轻声回答,“还不错。”
季重楼微笑,说,“那就好。” 听得出,他不是在客套,他真心觉得宋清一定要过得好。
宋清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变了。他还是戴着那副无框眼镜,鬓角却已经都白了,看得出来他这几年依然过得很辛苦。宋清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的那枚刺眼的婚戒。
两人四目相对,宋清多想伸手再去抚摸他的面容,多想抱着他说自己有多想他,多想再跟他发肤紧合,放纵地欢爱。可是她不能。
宋清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重楼的目光还是那般澄澈,他毫不躲闪。他递给宋清一张纸巾,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了宋清冰凉的手。
宋清没控制住,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她赶紧侧过脸,用纸巾擦拭了一下,问,“兰竹知道我们认识么?”
季重楼摇头,又补充,“这两天刚知道。”
宋清浅笑一声,说,“我也没那么重要。” 是啊,一个在他人生里都排不上号的人,何必要提。
季重楼看着她,喝了一口茶,说,“宋清,兰竹说,她很感激你。”
宋清觉得有些讽刺,可还是心有不甘,问,“那你呢?”
季重楼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甚至有点颤抖,缓缓地说,“我这一生,从没觉得亏欠过谁,除了你。”
宋清再也无法忍住,她抬起头,闭着双眼,眼泪往外涌。亏欠,亏欠,多么冷血的一个词,一个人乐善好施,一个人知恩未报,于是亏欠,在季重楼眼里,他们从未站在一起。
“我说过,你不欠我什么。为你做的一切,我心甘情愿。” 宋清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季重楼,他也红着眼圈。
“你们过得好么?” 宋清问。
季重楼点头,“我感激兰竹,她给了我一个家。”
宋清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两情相悦,家庭幸福,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残存的理智在催促宋清,此刻的伤悲不合时宜也无济于事,她很快恢复了一些情绪,像面对一个普通朋友,寒暄到,“家里人还好么?”
季重楼顿了顿,语气轻松却充满距离感,“还好,谢谢关心。”
宋清叹了一口气,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得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宋清低头笑笑,“快去吧,兰竹他们在等你。”
季重楼站起身,说,“宋清,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他转过身,很快摘下眼镜,用袖口抚了一下眼角,往门口走去。
宋清呆坐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嘴里念叨着,“我,一直一直在爱你,你知道么?” 他的背影,又一次消失在了眼前。2019 年机场分别,他也说了一样的话,“宋清,照顾好自己,我走了。”一别就是四年,宋清好想冲过去抱住他,可是,又有什么立场呢?他已经往前走了好远,只是自己,被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