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繁家在郊区,宋子珩得先乘公交再坐地铁才能回到学校,一来一回就得三个小时。为秦湘繁补课一下午,早上上完第一节 早课就得出门,补完课回到学校,再去上最后一节晚课。
秦湘繁知道他饿了,自己也很饿,奈何今天没有保姆做好饭菜等她,她肚子里也发出了声响,宋子珩也注意到了。两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彼此,秦湘繁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做饭么?”
宋子珩跟母亲学着做过几个简单的菜,他点点头,“会简单的。”
秦湘繁知道他着急赶回学校,又补充道,“你吃晚饭打车回去吧,我妈给我留了伙食费,我给你打车用。”
宋子珩放下手里的包,卷了卷袖子,“不用了,我很快做好,然后回去,应该来得及。”
他进了厨房,很快时间做了两碗面端出来。秦湘繁坐在餐桌上,乖乖地等着他。一碗色泽浓郁的番茄鸡蛋面,鸡蛋煎得蓬松金黄,番茄去了皮,红得翻沙,上面还撒着细小的葱花。宋子珩说,“我也不会太复杂的,将就吃点吧。”
秦湘繁看着眼前这碗面条,那蒸腾着暖意的面汤,有记忆里父亲的味道。不是高天建,而是她的生父,那个朴实诚恳,话很少的男人。他是北方人,虽常年住在湖南,也总保留爱吃面的习惯。他会做各式各样的面食,小时候的秦湘繁跟在爸爸屁股后面,看他手擀面,看他亲手做面卤。他看着女儿拿着一双她小手臂一样长的筷子,努力地翘起面条,一口一口呼哧呼哧,总是带着无比温暖的笑,“繁繁爱吃面条,今后肯定是个盘靓条顺的大姑娘。”
她不懂得什么叫盘靓条顺,只觉得这一定是父亲美好的期望。
秦雨带她离开的时候,父亲依旧沉默着,帮她整理好花裙子,又扎好漂亮的小辫子,特意用了五色的项圈。秦湘繁喜欢花色的辫子,眨巴着眼天真地问,“爸爸,你会来看我么?”
那男人眼里攒着泪,男人最后的尊严不允许它流出来。他轻抚秦湘繁的头,又再次把辫子整理好形状,让它们骄傲地支棱着,“繁繁,跟着妈妈要听话,等你长大了,爸爸来看你。”
秦雨带着她嫁给了在地方选调的官员高天建,很快高天建从地方调回北京,她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见到父亲。秦雨是个寡情的女人,她很少提起前任丈夫,连秦湘繁偷偷藏着的挂念,她也会毫不留情地连根拔断。
秦湘繁看着眼前这碗面,水蒸气蒸在脸上,她知道自己迷了眼。坐在一旁的宋子珩看她双眼微红,没明白什么状况,试探着问,“怎么了,你不喜欢么?”
秦湘繁被他这样一问,眼角憋着泪,抬着头看他,“我,我想我爸了。”
宋子珩更加摸不着头脑,早上他来的时候,还看见秦湘繁提着高天建的公文包送他出门,高天建还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宝贝儿在家乖乖地,好好学习。”
秦湘繁看出了他的不解,吸着鼻子,话里还带着怒意,“他不是我爸!”
宋子珩好似明白了过来,回想起看到过的几次秦湘繁与高天建的互动,只看得见她的毕恭毕敬,看不到丝毫女儿对父亲的亲昵和依赖。
宋子珩自己连父亲是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他是个脾气很差,动不动就喝酒打人的禽兽。在他的记忆里,早已不记得他的脸,只记得那男人就是一头面目狰狞的黑熊,身形巨大,一个熊掌挥过,就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那黑熊被套上手铐抓走的那天,宋子珩躲在门口,顺着门缝看警车里弓着背坐着的黑熊。他心里只有唯一一个念想,“这头黑熊终于被抓走了。”
之后几年,就听街坊邻居说,那黑熊在监狱里闹事,被人活活打死了。那时的他刚上小学,学到一篇课文是《武松打虎》,他心里想,打死那黑熊的,也许正是武松?
他给秦湘繁递上一张纸,笨手笨脚地安慰,“别哭了,眼泪掉面汤里了。”
秦湘繁抽了几声,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宋子珩把自己面前的面换给她,“我还没动过,吃我的吧。”
秦湘繁看他拿起手里的碗,很快搅拌了一下,没有丝毫迟疑就呼哧呼哧吃起来,他是真的饿了。秦湘繁见他吃得香,也搅动起面一口一口吃,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觉得特别好吃。她眼里带着光,他也瞧见了,感觉到她似乎觉得很好吃。他没做过饭给人吃,她是第一个,她的眼神是一种褒奖。
他几口就吃完了面条,把汤也喝光了。秦湘繁见他咕噜噜喝完汤,问,“咸么?”
宋子珩没忍住笑了,秦湘繁也跟着笑,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两个少年脸上都挂着红霞。宋子珩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收回有些放肆的目光,低着头错开她的眼神,喃喃自语一般,“眼泪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