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栩朝她靠近,才发现温澜的笑很僵硬。
“我的孩子又没有了。”
她说。
那天小护士在她的门口说话,说她可怜,说贺栩在那边知道她醒了都不曾来看过一眼。
所以她才想跑出去找一找。
贺栩的脚步顿住了。
还是那张脸,矜贵得没有一丝变化,温澜甚至都看不到他的悲伤。
不说也确实,她什么时候看透过他呢?
“他是我在这个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想要留下来的人,可是他又没了。”
她的救赎,就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我们...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不会了。”
温澜脱口而出,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现在的清醒都是耗费精力得来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告诉他自己的决心,不然她真的想就这么痴傻下去。
“就到这里吧,我真的很累了。”
“我不想以后看到你的时候想的都是我那两个没能出世的孩子,我们隔得太多了,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跨越这些去拥抱你,你太冰凉,我好像...捂不热。”
最后还把自己惹得一身冰凉。
“会后悔吗?”
贺栩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已经可以感觉到僵硬。
“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你在选择将我作为诱饵吸引温霆的注意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自己,又或者说,你问了,答案是你不后悔,既然不后悔,那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就没有任何意义。”
“除非你说你不知道我怀孕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没等贺栩的回答,温澜又继续道,“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你就会放弃我,任由我被折磨,那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从一开始是棋子?”
“你说你爱我,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啊贺栩,比起爱,你更恨我才对吧,我是傅芩的女儿,所以你恨我,将所有不能加注在她身上的折磨都放到我的身上。”
“如果是那样,我替傅芩还完了,我不欠你了。”
从始至终,温澜都紧紧盯着贺栩,她不是要看透他的想法,她只是想要将自己的决心告诉他。
阮幼晴在门口听着,脸上已经被泪痕沾满,她哭着抹着。
“温澜开窍了。”
贺昀站在阮幼晴旁边,看着贺栩背影后的温澜,心中有喜有忧。
他不觉得像阮幼晴说的那样,温澜开窍了,因为他知道她始终都很清楚,只不过曾经她愿意赌一赌,但现在她释怀了,至少放下了对贺栩的爱。
但她未必就放过了自己。
那些因为她受伤死去的人都是她的心结,恰恰对贺栩的爱堵在了血液最需要流动的地方。
现在解开了那层心结,后面的只会被无限放大。
哪一天成为最后的稻草都是未知。
外面的天被铺上一层一层的黑墨,温澜看着贺栩,他也看着她。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温澜说的那些他无从辩驳也无力辩驳。
“你要留在这里?”
“未必。”
“为什么?”
“太多人等着我去祭奠了,我没时间待在一个地方。”
一阵沉默过后,贺栩勾唇自嘲地笑,“那些不用你一个人去背负,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我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些。”
温澜也笑了笑,“我不可能丢给你,那样只会让我良心不安,我也不想和你共同承担,那意味着我还要和你有交集,我不想。”
“所以,就到这里吧。”
到这里是最体面的结果,虽然现在已经足够狼狈。
放手是最好,但贺栩从来都不懂,不然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境地。
第二天,贺栩真的离开了。
温澜站在窗边,亲眼看着贺栩的车从这个医院驶出去。
贺昀叫了她几声,她没回头,过了好久才说话,“哥,你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看着他离开呢?”
贺昀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里,没有说话。
她的背已经薄得只剩骨头了,小号的病服穿在身上甚至都有些大。
贺昀又帮她拿了一件外套,“一切都结束了,你也该放下了。”
他说的放下,不是贺栩,是那些她的愧疚,那些横隔在她和希望面前的尸体。
他知道太多人从她眼前离去,她逐渐被蛀成了空壳,愧疚是她唯一会做的事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温澜咬了一口苹果。
“甜吗?”
“甜。”
其实她尝不出来了。
时间平静地划过,甚至都有些不真实。
那天,贺昀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脱口而出,“墓地。”
确切地来说是景然的墓地。
贺昀特意将景然和那个小护士葬在了一起,这也是景然和他说过的。
站在这两块墓碑前,她又仿佛看到了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