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别人罢,我不会跟你走。”
沈鸾看着走远的小穆,并不急躁,“去找你的伙伴儿吗?他们已经不在了。”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小穆回头怒视沈鸾。
“没怎么样,只不过给他们找了一个吃饭的地方,他们颇为满意。”
小穆捏紧拳头,他茕茕孑立于世,只有与那些和他有着相同命运的同伴聚在一起的时候方能感到一丝丝欣慰,如今连这点欣慰也被剥夺了,小穆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你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吗?说什么教养我,无非把我当成你无聊时的消遣罢了。锦衣玉食的贱人,滚,别再纠缠我!”
“你是一块璞玉,加以打磨,有朝一日未必不能光彩灼灼。”沈鸾丝毫不以为忤,反谆谆教诲他,“不要错过这样一次机会。”
就在小穆即将暴怒的时候,沈鸾不紧不慢道出下句话,“一个再次拥有家人的机会。”
小穆的满腔怒火顷刻烟消云散,“你说什么?”
“让我做你的姐姐,养育你,教导你,一生一世照顾你,永不抛弃你,好吗?”
她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好温柔,轻柔云絮一般飘到心头,把他的一腔冷硬化作了柔情。她说要做他的姐姐,给无家可归的他一个家,任谁也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沈鸾趁他发愣,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
小穆居然鬼使神差地跟她走了。
回到府里,先是带着他去见了赵温。赵温言谈举止温和,处处关照,仿佛他真的是他妻子的弟弟,而不是她随手捡回来的泼皮无赖。
接下来夫妻俩带他参观了他的房间。房中物品一应俱全,衣服鞋子全是按照他的身材定做的,整整齐齐收在箱笼中。可见她已悉心准备多日。
她将他交给下人带下去沐浴。洗漱完,换过一身簇新衣裳,来到她的寝室,拘谨地站在门口,得她招呼才敢进来。
沈鸾哄孩子午睡,见他一直盯着,问道:“要抱抱吗?”
小穆点点头。
沈鸾将孩子交到他手上。
短短两个月,当初皱巴巴的婴儿已然出落得白白嫩嫩,分量也上来了,ʟᴇxɪ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靠在他怀里睡着,睡颜安静又恬适。他不禁感叹,她可真是教人省心。
“起名字了吗?”
“还没有。”沈鸾取过被风吹乱的书,“原想翻书给她取,一直未翻到合适的。”
低头看向手上书籍,正好被清风翻到《有狐》一篇。
沈鸾笑起来:“这不就有了。”
“有了什么?”
“名字。”沈鸾念出来,“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好一个绥绥,我的女儿今后就叫赵绥绥。”
小穆虽然不懂诗的意思,直觉绥绥二字很好听,和姓氏连在一起读分外美妙。便称赞:“这个名字真好听。”
“趁便,我也给你起一个。”
“我有名字。”
“小穆吗?”沈鸾早从他的同伴口里听说了,“当当小名还成。”
又问他,“你姓穆?”
“不姓。”小穆眼神回避。
沈鸾见他不愿意姓自己的姓氏,没有追根究底,“那便随我姓,姓沈。我们相遇那天恰好下雨,所以,我给你取的名字和雨有关。”
她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一字一句读给他听:“从今以后,你叫沈溟沐。”
30.香囊
沈溟沐。
墨迹于纸上晕染开的那一刻,过往记忆纷至沓来。
“沈……沈……”
“溟、沐。”沈鸾挨着她的耳朵,字正腔圆读给她听。
那时的赵绥绥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刚刚学会提笔写字。照模照样描了沈鸾赵温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轮到第四个,读起来有些吃力。
赵绥绥按照沈鸾教的发音读了一遍,接着又描一遍,描得七歪八扭,自己还不觉得,格格直笑,“小舅舅的名字里全是水。”
沈鸾跟着她笑,“你小舅舅命里缺水,须在名字里补全。”
恰逢沈溟沐从外面进来,赵绥绥捧起一杯茶,“水……水……小舅舅喝水。”
沈溟沐对赵绥绥的举止感到莫名的可爱,接过来喝下。谁知赵绥绥又给他捧来一只茶壶,“小舅舅,喝水、喝水!”
“绥绥,你把我当水牛啦?”
“你命里缺水,得喝水!”
沈溟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沈鸾早已笑倒在榻上。
明明那么遥远的记忆,此刻却清晰无二地浮现于脑际,一切的一切,好像统统发生在昨天。
赵绥绥感到不可思议。她的记忆被封印在一个宝匣里,与沈溟沐的接触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段段记忆被吐出来,如同元神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