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于是我们地里的菜和山上挖来的野菜,只能背着背篓,走三十多里地去大村子的集市上卖掉,一个月只能卖四次,一次卖得四五块钱是常事,一两块也是常有的。我只有一双鞋子,越长大越塞脚,后来只能踩着后脚跟穿,便是这样,来回六十多里地,这么走下去鞋子必然得破,我就平时都是打赤脚,到了集市再踩上鞋子。
这么走啊走,脚底老茧越来越厚,有时被石子割开,奶奶看见出血了,就躲在屋子偷偷哭,给我熬夜编了一双草鞋。她拿着草鞋对我讲:“二娃,长大好好念书啊,念书了就有鞋子穿了。”
但我的新鞋不是念书给的,是村里有钱阿姨送的,那年我八岁,鞋子已经小得露出大半个后脚跟,我就不乐意穿鞋了。八岁奶奶在夜里去世,去世前还教我泡萝卜:盐加上六勺,倒入洗净的萝卜和凉好的开水,腌上一次够我下饭吃半月。奶奶走了我就无所依靠了,村长提议每家轮流照看我吃饭,所以我的鞋子,是去有钱阿姨家吃辣螃蟹时送的。
我听话,但自尊心也强,懂些事理后经常帮着村长家跑去山坡上放牛。村里小孩都不愿意跟我玩,也是替村长家放了牛,他家的三娃才跟我搭上话。有一天我俩躺在山坡上,三娃就跟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是他去城里打工的哥哥回来跟他讲的,一个在小山村里长大的少年得了宝物,从此修炼成仙的故事。
自那天晚上,迷迷糊糊入睡的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位仙人,我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想要天地间有什么,便有了什么。梦中景象太过美妙,奇怪的是,随着年龄越长,梦中世界越清晰:那世界被叫做修真/界,又有四块大陆各占一方,有门派有国家。我时常感觉我在那个世界遨游着,我见过里边的人,在各处行走游玩。
梦越真实的时候,现实就越凄苦。好在我年纪越长,能干的活越来越多。十岁那年我终于上了小学一年级,还是镇上普查义务教育,村长拉我去入的学。再后来,日子越过越好,我有书读,学校给发校服和鞋子。努力考试就有免费的作业本子,这比下地放牛上山,都要好过一百倍。
我学习成绩好,考了第一名。县里有位企业家要寻找十个贫困生资助,我被发了一个名额。那天我站在升旗台上,企业家乐呵呵笑着给我们发钱和奖品,答应供我们上到大学:“小朋友们有谁考进大学,叔叔给奖励三万块。”三万块,对小孩子的我,够得上一辈子吃喝了。
再后来,我考上大学了。但是资助的企业破产了,三万块也没有了,银行贷款了学费,又有县里发的奖学金,靠着奖学金我置办了上大学用的物品。但是走进大学校门,才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我叫牛二娃,我的名字被嘲笑。我只有两套衣服,这是为自己置办得极体面的衣服了,我的穷酸被嘲笑。我的口音,我的短见,都被同学们默默看不起和嘲笑着。其实我不应该难过的,我现在拥有的是以前不敢想的未来,但我还是自卑了,难过了,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嫉妒和不平衡。此后,我的成绩下滑,在学校沉默寡言。
大学男生们上网打游戏,我却只会简单操作电脑,这一切还是从高中微机课上学来的。最难过的时候,是梦唤醒了我,我又陷入梦中,又唤起了久违的渴望。我与网络小说的相遇与其说有缘,不如说梦中注定。
别人写的世界给了我畅快和幻想,但这还不够,我从小到大的情绪无法宣泄,凭什么只有富人才能做主角,凭什么出身高贵的人要高人一等?由那个梦境得到的启发,我把梦境写入现实,我创作一个同样是小山村里放牛的孩子。世人渴望什么?金钱?功名?还是爱情?大家渴望什么,我便给他什么。
我没有想到我的小说会红,更没有想到得到了一群追随的读者。我存在的意义被肯定了,现实世界的痛苦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这可能是我人生的成长吧,自那以后,我告诉自己要珍惜,告诉自己一切都比过去好。我不再与他人分个高下,没有意义。
我不需要养家糊口,所以毕业就做了全职作家。因为要还助学贷款,日子依旧拮据,但有时摸着奶奶唯一留下的她年轻时的照片,我觉得我很成功,我是一个幸福的人。
后来,你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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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六的话说完了,他的双眼平静,整个人气质温和。清秀瘦弱的面孔坐在对面,安禾怎么也没想到,众人谩骂也好,羡慕也好,崇拜好奇的作者,真正的人生竟是如此。那么网上网下,一切的行为并也解释得通。安禾突然后悔给他寄刀片了:“很抱歉,寄刀片活动发起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