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脑袋一片空白, 不自觉颤抖着垂下了眼帘。
月光升起来了, 澄澈洒在无忧殿的檐角上,光影对照相切,交颈的鸳鸯被月亮偷偷藏进黑影,银光在他们面前照亮苍穹,繁星一颗颗坠在湛蓝的天空,织出无垠星空也为其欢喜。
安禾觉得自己像一尾鱼,抛进了浪涛里又被卷上了云霄,她仰着脖颈任竹香熏遍,又弓垂着玉雪的后背让火焰温暖它,让玉膏揉化它。胸腔里的鼓声被席卷的浪涛侧耳倾听,浪涛咆哮,一波波冲刷壁垒,想要听那鼓声再激烈些,再紧凑些。鼓声越响,浪越大。
鼓声跳动得无力了,浅浅的河水又柔柔裹住脚踝,冰凉柔软的触感从脚底传到心脏,灵魂舒适得长叹了一声。安禾酣倦抬眼,不知什么时候进的纱帐,又何时睡进了竹床。
月光没了,浪花冲击的余波仿佛还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回旋,抬起胳膊的时候触摸到柔滑的发丝,她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睡在段渊怀中。少年郎的姿容实在太过养眼,更何谈安静入眠的睡容。醒时顾盼神飞,睡着了也玉面唇红,挺翘的鼻梁勾起弧度,让注视她时柔和的眼梢变得更俊朗锋利些。既有男儿气概,又不至于粗糙。如上神喜爱才雕刻出这般完美的男儿,怎么就轻飘飘爱上了自己?
段渊微弱的呼吸让安禾整个人宁静,收敛了平时里混迹荒野的紧张,好像这个人在这,自己也就地扎根不再漂泊。
她不禁思索回忆起段渊所述之事,想问后来呢?若是得了天狐的身体,又是如何重新成了段渊?他不说,她就假装没想到。无论现世的前十八年还是后面成长到二十多岁已经工作,现世的安禾都未曾对任何男人动心。社会太浮躁,女性虽然平等仍然被偏见对待,她认为婚姻和恋爱一直都是不公的。不需要靠男人养家,也并不期待有人能给自己纯粹的爱。
在修真界呢?穿越来前十三年,宫廷的尔虞我诈早教她收了天真的性子,所求不过保命安乐,又怎么敢妄想婚姻?所以没有注意到段渊,哪怕曾经对小孩的好的确因为外貌和怜惜。
等她重新回来,萌发爱意了懂爱了,又面对养父养母的设计,何其劳累?
假若她从小失去母亲,父亲又不关心,也会看见别人的一点好就紧紧抓牢吧。看见对方长得好看就爱上了吧。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趴回床上抱紧了熟睡的段渊。
人,食色性也。敢为爱忍受百年苦痛的却罕见,不管何因,我们爱上彼此,跨越了多少次时空的遇见与错过,再重逢,便直至死亡再分开吧。
清晨起来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安禾整理行装走出大殿,看到了正在草舍前指导净辞练法术的段渊。一夜后,段渊又变成了那个美色逼人的高冷仙长,安禾还是清秀普通的中年大汉。见安禾走出来,段渊颔首微笑,这一笑,好像远处的山野景致都清爽许多。安禾回以明媚的笑,今时才知爱情滋味的甜,竟是暖在心灵每一处,看见那人就不自觉快乐。
净辞还是第一次看到乘慈真人发自内心的笑,再看道侣间的情意流动,摸了摸后背,怎么感觉自己莫名有一丝凄凉,怕不是幻觉。
待安禾走至眼前,段渊的眼更是未曾移开,他语气亲密,昨晚大概是两世以来唯一的好觉,就连梦也是踏实的。作为修真者他已经很早没有休息的习惯了,昨晚将安禾抱回床上,不知怎么的,看着陷入困顿的对方,他把两人清理干净,竟也迷糊睡了。
“我已将你的生辰八字和情况与师父讲了,师父不日就会赶回宗门,为我二人举行合籍大典。”他的话语如此平常,安禾一下子惊呆。
起先对着门派里的弟子宣布自己是他道侣就已经够离谱,安禾以为他只是好寻个由头把她带到静水峰,未曾想到,段渊是认真地要与她结为道侣。
哪怕前世是他妻子,她没有经历过,便也当故事听了。如今......
安禾沉思的眼神被段渊收进眼底,段渊语气都变得低落许多:“莫是你不愿?若你不愿......”
他话没有完,安禾便抢着答:“并没有。只是......只是没有猜到这么快。”
听到对方没有拒绝,段渊的眼睛变得坚定很多,他轻轻抚上安禾的头发,“是我心急了,你知道我等了太久,好不容易确定你爱我,如今天下大乱,我怕再生变故。”
从昨日看见龙天传的第一眼,他的心就有些乱了。他知道今世命运已然改变,但仍怕,怕最终扭转不了乾坤,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天道的偏心,又岂是人心可以计算的。
安禾知道段渊的急切,换作是她未必做的更好。段渊说的不错,如今天下大乱,还有许多事等待着他们去做,那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如今的忙里偷闲。是应该把关系落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