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 天已微亮。清秋时节,山林晨间染了几抹雾气, 乳白的颜色包裹泼墨的绿, 安禾照旧洗漱过后拿出纸张, 随手用笔勾勒记录下来, 这是来这个世界的一个月之后的第三天。
知意从卧房端了衣服出来,准备到院落外边的溪流附近去浣衣。她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装,抱着木盆缓缓从安禾视线中的远处走过, 腰肢如柳,身姿摇曳,轻盈的步子好像点亮了这晨间静默的画面, 一下子山光景色有了生气。
安禾在窗前, 微微勾唇,指尖微动, 竟召出了画骨描心, 刚要点上颜料, 看着笔头却还是放下了。这普通的颜料配灵器, 她能够感觉得到画骨描心的一股抗拒之意,是暴殄天物了。
收起画骨描心,只得重新用毛笔作画,只是终有遗憾。
不一会儿, 一幅“林间侍女图”落于纸面, 安禾洗了笔刷, 轻轻吹干画纸。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画的水平,超出了自己平时水准太高了。一气呵成的图画不是没有,不知是这场景太过真挚和美,还是心有感触,总之这是一幅成功的作品。
变好总是好事,思虑抛到一边,因晨间作了一幅好画,安禾心情也开怀不少,一天开始格外愉悦了。这份好心情感染了绿浇,给公主呈上早膳时,她见安禾开心,便附和问了一句:“昨日公主忧心忡忡,绿浇担忧得睡不着。今日可是好了,见公主眉间愁绪散了,是遇着什么趣事了?”
安禾刚要拿起筷子,又将之搁于碗边,她笑着看正要进来上菜的知意,“可不是有好事?遇到了小美人儿,灵感来了,艺术的思绪便挡也挡不住。”
大体上,绿浇早已习惯安禾讲话的方式,倒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什么小美人儿?”她好奇得紧。
“喏!”安禾扬起下巴努努嘴,静静看着知意。
绿浇随安禾的眼光转过身,看到知意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她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声过后,一脸茫然的知意不知主仆二人在笑什么,却也只被笑意传染,跟着弯了眉梢。
“公主可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绿浇打趣道:“我可从没听过公主夸我呢!”
“嘁!”安禾可不理她,“那谁是我的心肝大宝贝啊?”那语气风流,把绿浇闹个大红脸。
她避过这个话题,只求安禾饭后要给她看那灵感的东西是什么。
她还拉上知意:“公主可夸你是小美人儿呢!”一句话,又红了一枝花儿。
“你就不想看看公主为你而来的灵感?”这句话煽动性极强,一向听话的小姑娘都敢胆大提要求了,声音弱弱的,语气却十分肯定地传达诉求:“公主,奴婢也想看看。”
安禾看她绯红的脸颊和耳朵,倒是应了她们的要求。对于作画者来说,不分年龄职业,不分贫富贵贱,只要从画中有所感悟和欣赏的,都是心灵相知的朋友。更何况,哪有不给模特看作品的理由。
饭后,当知意和绿浇等待许久,看着那画卷徐徐展开,全貌映入眼帘的时候,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赞叹:“太美了!”
这山是山,这人是人,她们也曾见过这好看的山,却怎么也想不通如何将之留住画下呢?
绿浇跟随嬷嬷学了一点琴棋书画的皮毛,于作画上会简单勾勒几笔,再多的创作却是不行,不过她却知道,就算是皇城里负责给贵族画像的画师,水平与此画也是不相上下了。再看安禾的眼睛里,就更多了几分崇拜了。
而知意,从小就没学过什么字啊画啊,她只懂美和不美,画中鹅黄色的数笔,没有勾出她的详细模样,却只是一个抱盆行走的侧影。她认真看着在茂密山林和浓雾笼罩下的人影,只觉画面中的场景像是仙境,而她自己,仿佛也不是自己认知里的她,倒像是话本里隐居山林的仙娥。想到这里,自己悄悄害臊了一下,看画的眼神无比炙热,看安禾的眼神更加炙热。
那炙热让安禾察觉,怎么那么像现世里室友追她偶像的盲目眼光呢。
她却不知道,掉落在地上的种子虽然微小,不知不觉间却容易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最容易不过如此变化。
一阵玩闹过后,却只听知意走时低声提出要求:“公主的画,能否借知意一日呢,知意保证肯定不弄脏它。”
安禾却笑了:“这画是不能给你了,你若喜欢,改明日我便单独再给你作画又何妨?不过,借你一日,当然可以。”
知意俏生生地笑了,那笑容如秋旭暖阳,淡雅而舒适,如山间朝露,璀璨而晶莹。
安禾将这画递到她的手中,自然而然看她又许诺道:“你现在笑起来,正像我的缪斯女神,若不是时间来不及,我就想抓着你现在作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