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天黑了,雨也落了下来。长洲的秋天雨水很多。”
和着雷声、风声,雨水滂沱而落。
走不到尽头,也找不到起点,慌张恐惧压倒了冲动而生的勇气,他蜷在树底下,终于崩溃地哭了。
山里没有宫殿,四面八方的呼啸声像是怪物。
刺目的车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老纪打着伞,蹲在了他面前。
“少爷?”
他攥着老纪的衣服,呜呜咽咽说想见妈妈。
没有回答。
从榕谷回了和光山苑,发了一场高热,痊愈之后,看到了爸爸失望冷淡的目光。
那大概是记忆里第一次被惩罚。
商泊云的喉结滚动了下,他问:“然后呢?”
“然后。”江麓顿了顿,缓声说,“犯了错,然后被罚。就像现在这样。”
商泊云沉默了。
“因为你妈妈身体不好,所以你爸爸把所有的错都归结给你吗?”
这话带了指责的意思,江麓摇了摇头:“本来就是。”
商泊云再次沉默,表情忽然狰狞:“我能骂人吗?”
“如果你要骂的是我爸爸的话,应该不能。”
商泊云很小声地啐了口国骂,然后迅速道:“我不觉得是你的错。”
江麓有些惊讶:“你不是结果论者吗?”
“叶阿姨她身体不好,确实和生育有关,但是,‘你’不是那个‘果’,你明白吗?你为什么要有这么强的负罪感?”商泊云一口气说了很长。
江麓摸了摸他的脑袋,头发很茂密。
商泊云显然get到了他的腹诽,他肃声:“我不是壶山寺的和尚。”
“商大师,你今天很哲学。”江麓声音温和,“但事实就是,因为生育了我,她的身体一落千丈。”
“你无知无觉的诞生,并不能决定任何人的命运。”商泊云重新变得平静。
这是什么鬼扯淡的惩罚,要一个生来一无所知的小孩去赎罪,往前十年、往后十年背负巨大的内疚而活,困扰于不休的焦虑。
等到二十六岁的商泊云在生意场里风生水起时,长洲已经只有江盛怀的传说了,只在新闻、传言里听说过这个大佬的手段,却没看到他的另外一面。
如果不是当着江麓,商泊云保证自己会素质消失。
……不行,还是想骂。
什么东西。
简直不是东西。
壶山寺里,陈彻没找到的大王八合着在这呢。
商泊云咬牙切齿。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委屈?”
江麓发现商泊云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眉头蹙起,像是受了什么气。
商泊云突然倾下身来,落下了一个很认真的吻。
这个吻很轻柔且克制,居高临下的人不自觉靠了过来,商泊云低着头,线条清晰的背部弓起,使得亲吻的姿势像佛堂里的叩首一样。
江麓的嘴唇被撬开了,商泊云显然比他得心应手,唇舌的温度渡了过来,浅浅的呻·吟声被一点点吞吃,江麓的目光越发涣散。
商泊云想抱他,身体也就这么诚实地做了,于是江麓从这个缠绵的亲吻里感知到了安慰的成分。
真神奇,他不加犹豫地偏袒他。
沉闷的思绪被商泊云打断。
绵长之至的亲吻令人有些窒息,江麓晕沉地想,如果人存在着灵魂,那接吻的时候,自己的灵魂也许会被带走一缕,附生在商泊云的身体里,同样的,商泊云也有一部分要和他永远缠结。
因为一种极其浓烈的情绪在胸腔鼓胀,比之“感动”“喜欢”要复杂得多。
在顺从地接受了指责与惩罚之后,在江家的所有人包括他都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之后,囚笼里的罪犯忽然捉摸到一个裂痕,尔后,暖和得不得了的光照了进来。
江麓最开始以为这束光是他的幻觉,后来又以为这束光平等属于所有人。
商泊云亲得他头昏脑涨,最后揉了揉他可怜而空瘪的肚子,声音带着劝哄:“睡吧。”
“那你呢。”
商泊云把他塞进被子里,自己仍然坐在床边。
他说:“别管,我会陪你的。”
“晚安。”
第75章
说了晚安, 但是两个人又小声聊了很久。
商泊云后来也钻进了被子里,说几句就亲一下,江麓感觉到他的粘人程度进一步上升, 深觉危险。
但商泊云言之凿凿:“之前你亲的太敷衍, 一点儿也不走心!”
江麓无辜:“是你不配合……再说,我是为了哄你。”
“所以也不纯粹!”
被子在动作中发出沙沙的声音, 商泊云目的达成, 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抓着下巴、手指亲咬,比商熊猫还要黏糊。
后半夜, 月亮的光芒渐渐变暗了,江麓侧着身, 微蜷着闭上了眼睛,和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看起来乖巧, 又掺着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