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慢慢变得青黑,像蜡像馆里的假人。她会像蒲公英的种子,飞往天际,留下她的儿子、仇敌,留他一个人在世界上。
[护守我被弃灵魂,与我充满私欲生命之天神欤,勿撇弃我罪人、勿因为我无有节制而离开我,且结实我软弱歹劣之手,引我走得救之路,鸣呼圣上帝之天神欤......阿门。](注1)
他在心中轻轻念起祷告词,为这位回光返照的母亲送行,只是中间度己的期望,改成了度她的。
这是一年来两人相处得最和谐的一天,没有单方面的咒骂与诅咒,仅仅是一起为了同一件事情向上帝祷告。
她的双眼紧闭,嘴里呢喃的声音慢慢消失不见。也许那祷告真的起了作用,直到最后一刻时,她那常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连嘴角都带上了轻松的笑意———因为她真正地抛下了烦恼。
他目送着母亲失去呼吸,静坐许久。
“母亲......上帝不会回应我的。”
他眸色渐深,在将祷告词的最后一段背完以后,对着母亲的尸体说了下去。即使她早已听不见,但费奥多尔并不是那么在意,他的话太过大逆不道,假如说出来,也不过是让她最后还要生气而已。
“祂无法惩罚有罪的人,所以会由您来惩罚。而像我一样罪恶的人,还将继续活在世界上。请原谅我的自私,即使无法去往天堂,也没能追随着您的脚步自刎。”
母亲也许是想他死的,但是也想他活着,明明想要用那只手直接抓在他脖子上,用最后一丝力气让他窒息,但她放弃了,转而深深地将指甲抠进他的手腕里。
费奥多尔垂眸,看向手上新鲜的伤痕,觉得它像个用烧热的铁烙上去的印子,只是它不久后就会恢复,像是从未存在过———也像他的罪恶,在最后一个人死去后,再无其他人知晓。
“上帝已死,所以......我将代替上帝。”
施予他人惩罚、清除罪恶,然后......杀死自己。
费奥多尔坐了一个晚上,他睡不着。第二天的白昼来临时,他在思考如何收敛母亲的尸骨。当门被叩响,看见那个灰绿色头发的男人时,他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
两人对视一眼,费奥多尔让步了,让艾尔海森先进来。
艾尔海森先是看见了他母亲的尸体,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向费奥多尔提出了带走他并帮忙收敛的想法。
有人送上来帮忙,换个孩子大概已经感恩戴德地接受了。费奥多尔还在思考权衡着,那点思路却被艾尔海森一句话直接打断了。
“你的母亲恨你,是因为你杀死了你的父亲?”
费奥多尔极力抑制住自己的表情,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艾尔海森之前还只是猜测,但当现在看见费奥多尔的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后,他才真正确认:费奥多尔杀死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帮忙掩盖了这个真相。
第68章
若将费奥多尔最开始的人生比为温泉,那在觉醒异能力的那一刻,他亲手往里面投入了父亲的生命,让它变得干涸、死寂。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普通到和俄国的每个冬日一样,毫无记忆特点。
父亲在他身边,询问着他的功课。他是个严肃且威严的父亲,像所有人描述的那样,得体、懂礼,并且要求他的孩子也和他一样,不能丢了他的面子。
他应付着父亲的提问,思绪不知飘散到何处。他并不是故意想要走神的,只是模糊地听见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宣读着什么事情。那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让费奥多尔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幻听。
但它的声音持续着,说了很多,其他听不清,只有一个字格外清楚。
[罪......]
他在心里反复念叨,不解其意。
父亲似乎看见了他的走神,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想要训斥。
“费奥多尔,与别人说话时,不要沉迷于自己的事情。费奥多尔?你怎么了?听不见吗?”
父亲皱着眉头,话语里严厉的斥责在得不到回应后,慢慢转变成担心。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身体不好,看见费奥多尔这幅心神恍惚的样子,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发了烧。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试探性地抚摸上费奥多尔的额头。
“罚......”
这个词不自觉地从他嘴巴里蹦出来,尽管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父亲倒下了,毫无预兆地。
当他清醒过来时,目睹全过程的母亲已经跌倒在地上,手指颤颤巍巍地试探着父亲的鼻息———没有一点,她发出了尖叫,但又很快用手捂住嘴巴。
她呆坐了很久,没有动弹。
“过来......告诉我,不是你做的......说是家里进了小偷也好,还是那传闻中的家伙......跟我说,刚刚的事情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