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斯弋至今都记得那个柔和而有力的拥抱,如同一道暖流种入心底,滋长出了莫大的勇气。
后来,夏斯弋再次来到这里,发现临近湖边的一家店面立了一个广告牌。简言之就是添加了一个玩偶人陪伴的服务,供客人倾吐烦忧。
自那以后,这里就成了他的长期树洞。
夏斯弋并不知道每次陪他说话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每次玩偶熊的皮囊下是不是同一个人。但那不重要,只要有个能毫无负担倾诉心声的地方,对他而言已经很幸运了。
他驻足在湖边一幢写着“许愿屋”的小房子前,屈指敲了敲玻璃窗。
带着口罩的年轻老板移开玻璃窗,向前探身。
见到是他,老板了然一笑,随后稍显为难地扫了扫眉尾:“呃……他还没来上班,要不你稍等一会儿?”
夏斯弋有些意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怔怔地点点头,向外退开了些许:“好,我就在湖边的长椅那。”
夏斯弋离开了“许愿屋门前”,走向湖边的长椅。
他拂去椅面上的浮灰坐下,呆呆地望着寂静的湖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涟漪打破了水面的平静,笨拙的脚步自身后靠近。
夏斯弋侧眸,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玩偶服下隐隐透着急促的喘息声,应该是急忙跑来还不及休息。
夏斯弋没有说话,只是静等着对方的气息平稳下来。
良久之后,玩偶熊伸出棕色的毛绒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那是心照不宣的暗示。
阴云下的阳光式微,夏斯弋目光空洞地望着湖对岸林立的高楼。
“我总是会想起那天晚上他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被反复灼烧过后冷透了的灰烬,悲凉到毫无温度,风一吹便拢了过来,也在他的心口蒙上了一层尘雾。
湖风盖过他的叹息,也打透了他的心口。
“这两天我总在想,那些当年失去资助的人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会不会也经历了类似的不幸。每每想到这儿,我就会陷入长久的失眠。”
言语无人回应,空气也沉寂下来。
一直在一旁侧耳聆听的玩偶熊站起身,费力地在附近搜寻出一节树枝。
“它”越过石子路,用枝干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什么。
许是视觉的缺失,地上的字根本就像是鬼画符,夏斯弋俯身辨认了几次,才终于看出了点汉字的苗头。
他沿着识别出的笔画描摹,一字一顿地念出最有可能的两个字。
“拜、访?”
夏斯弋有点理解玩偶熊的意思了:“你是说让我去拜访那些人?”
大玩偶熊重重地点点头,头套滑稽地上下颠动。
夏斯弋恍然。
他站直身体,连忙从身上找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纸币塞进对方手里:“阿熊, 谢谢你的办法,我知道我该做点什么了。”
夏斯弋惶急离去,他的第一反应是寻求钟至的帮助。可才掏出手机,意图拨通电话的手又缩了回去。
手机屏幕上,钟至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还挂在封面的提示栏里。
出门前他也是留过便签纸的,不知道是不是钟至没看见。
他纠结地打开和钟至的对话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回什么。
以现在他的状况,想要找到当年的那些受资人,只有钟至能帮得上忙。
就连之后想要查清当年钱款的去向,也只能寻求钟至的帮助。
可在他还没搞清楚钟至的想法前,他还能开这个口吗?
想到这儿,他匆忙的步伐都缓了下来。
“嗡——”
手机的长声振动吓了夏斯弋一激灵。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图标,犹豫地点击了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闷:“方便说话吗?”
夏斯弋应声。
钟至继续说:“那天查谢青随的时候,顺便知晓了一些关于当年那批被资助人的情况。我记得你说过想知道那笔钱款的去向,所以,你要和我一起见见那些人吗?”
夏斯弋愣住了。
钟至的言语像是一枚优盘取读器,精准地提取出了他才萌生不久的想法。
良久,他都没有出声。
钟至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那就算——”
他这句“算了”还没说完,夏斯弋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音:“我去。”
电话的另一头,钟至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那我在家里等你。”
通话终止,钟至移开手机扣在桌面上,缓慢松开了隔着玩偶服紧攥在手心里的几张纸币。
捏至褶皱的纸币在湖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框入钟至波澜的眼底。
“还没表白啊?”
一道明亮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钟至偏头看向“许愿屋”的店主,苦笑道:“我……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