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荒唐的结合孕育了一个不幸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注定会成为一切负面情绪的发泄口。
一拳又一拳打在小棠光身上,疼痛层层叠加,几乎要吞没他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的降生本就是不被期待和祝福的,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
他自我放弃地闭上双眼,只想尽快结束这种钻心的痛苦。
“啪——”
酒瓶碎裂的声响清晰,一只同样干瘦的手掌攥住了他的手腕,带他脱离了那处幽暗不堪的墙角。
小棠光被迫起身奔跑,箍在手腕上的力道斐然,紧紧地拉着他穿过巷子里浑浊的空气。
远处的路灯是唯一的光源,小棠光偏头看向这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少年的侧脸优越,比别人画册里的主人公还要引人侧目。
他一刻不停地跟随少年的步伐奔跑,顾不得低头查看地上的石子,脚下的路途却意外平顺,成功脱离了身后暴怒的追赶。
空旷的巷口,少年疑惑发问:“有人打你怎么都不知道躲啊?”
小棠光眼眸微垂,没说话。
寒冷的空气透过单薄的衣衫侵袭着他,只有挨打处涌出的灼热不断替他消解着严寒。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家里人看到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一定会护着你、给你出气的。”
小棠光神思微怔,抗拒地摇摇头。
少年低叹一声,解下自己破旧的围巾,又脱下不怎么温暖的外套,一并罩在他身上:“对不起啊弟弟,我妈妈也在等我照顾,可能没有其他能帮你的,只能送你去附近的派出所了,可以吗?”
对于那时的棠光来说,“派出所”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他笨拙地趴在少年的背脊上,踏上了一段陌生的旅程。
少年送他去了最近的派出所,离开时小棠光拽住了少年的衣角:“哥哥,我们还会再见吗?”
少年笑意温和地摸摸他的发顶,宽慰他道:“会吧,如果你能变得每天都开心快乐,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也是那一天,家里的长辈知道了小棠光的处境,将他接离了父母身边。
后来的棠光一点点变成少年所期待的模样,他却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少年。
棠光试图在一张张好看的容颜中寻找到当年的那份笑容,可惜无人是他,也无人似他。
直到,棠光再次遇见他。
阴冷的巷间,谢青随的身影逐渐与当年的少年交叠重合。
棠光苦笑着:“如果没有当年那个义无反顾拉我逃离的人,我大概真的会死在那个无人可知的深夜。可你知道吗?那天打我的,是我的亲生父亲,而这场家庭悲剧的伊始,是一杯迷情药。”
有时,命运就是喜好捉弄。
任棠光如何也想不到,他满腹希望的开始,竟也是一切苦难的源头。
真是可悲又可笑。
谢青随极轻地从空气中收回呼吸,轻微的颤抖隐匿在无尽的风声里。
他闭上眼,腕间一片冰凉。
锁住他的不仅仅是一副手铐,更是过往的不堪。
他沉重地向前迈近,每一步都像踏在泥潭里,走得无比艰难。
棠光毫无理智地上前,试图拉住他:“谢青随,你还没回答我!”
然而被无情地拦了下来。
他还没碰到谢青随,反剪手臂的压制逼迫他半跪在地上。
棠光挣扎着抬起头,复读机似的重复着自己的话:“谢青随,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膝盖与地面反复摩擦,痛觉的传输似是在此刻中断,他如同失去知觉,疯了似的讨要着答案。
跨进警车前,谢青随顿住了脚步。
被风浸透的声音冷冽传来:“棠光,就算他救过你,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客,配不上你的找寻,更不该留下任何痕迹。”
谢青随不敢回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和你相处的时光带给了我少有的轻松,还有……对不起。”
车门关合,阻断了一场跨越多年的追逐,只留下一份似是而非的道歉。
警察放开他,厉声警告道:“再追过来,我只能按照妨碍公务处理了。”
可棠光还没有得到答案。
他半跪着,身形不稳地向前打了个趔趄:“谢青随!你告诉我!”
季知新一个箭步跨到他身前,拦抱住他:“不要再问了,他不是!”
“是我,”他高声盖过棠光的哭嚎,“你就当是我可以吗?!”
车轮碾压地面的声响逐渐远去,棠光伏在季知新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我找不到他了,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
残破的风声在崩落的墙角间轻啸,打破往日虚幻的旧梦。
他终究还是,等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