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谦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阵绝望,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真的不想离婚吗?我……”
陈悦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地答道:“我婆家愿意给我花钱,我为什么要离婚?”
对于陈悦而言,她的原生家庭已经与她毫无关系,她的丈夫并不在意她,她的婆家仅仅出于脸面和道义替她维护这段婚姻。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真心在乎自己的人,或许只有夏予谦,但是她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她不能拖夏予谦下水。
“如果我也可以给你钱呢?”这个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刻,夏予谦有一丝后悔。他觉得这个问题听上去像在侮辱陈悦。
他,一个旁观者,凭什么要求一个已婚女士离婚,就算他确实想这么做。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夏予谦低着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钱不是问题的话,你会考虑离婚吗?重新开始。我可以帮你。”
陈悦饮尽了一杯茶,将头偏向窗外,看着街头的人来人往。夏予谦安静地等着陈悦的答案。
过了许久,她压抑住对夏予谦倾诉的冲动,转头对他说:“谢谢你。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他的言下之意,陈悦一定听明白了。她没有回复,夏予谦没有把心里那些话说出来。
如果这是陈悦想要的体面,一段永远不会结束的友情,他成全她。
陈悦望着窗外的路人,无数记忆在脑中回现。她想起从自己很小的时候起,每当她遇到难题,夏予谦总会第一个出现,问她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耐心地听她倾诉。直到高中,陈悦意识到自己和夏予谦是云泥之别,便刻意疏远夏予谦。
她很想抱着夏予谦大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活得很累,不知道接下去要往哪里走。
在她过去的时光中,她总是不得已地做出很多选择,像是不认路的人茫然地选了一条隧道,隧道里面黑漆漆的,不知对错,不知尽头,一条接着一条,她总是选错。她觉得现在的她应该已经看到了隧道的尽头,依然一片漆黑,像她短暂的、悄无声息的一生。
如果人生是开盲盒,她没有开对过一个盲盒。
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提起水壶,想再给自己倒一杯茶,水壶里面没有水了。也许这是一个暗示,她应该走了。
她留给夏予谦的最后一句话是:“真的谢谢你,和老友叙旧挺开心的,我要回去了。”
夏予谦没有挽留陈悦,他站起来,走到陈悦面前,轻轻地抱了她一下:“望自珍重。”
他坐了回去,看着陈悦离开的背影,瘦小的、越来越远的背影。透过窗玻璃,他看到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夏予谦突然站了起来,弄出不少的动静,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往咖啡店外冲去。出租车早已不见了踪影,她站过的地方,现在站着他。他并非真心想拦住她,他的悲伤需要一个出口。他不明白,怎么喜欢陈悦这件事情,自己怎么做都做不好。
他没有和她私奔。他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他习惯性地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她不想说的事情,他没有问。她不想答应的事情,他没有强迫她。他的思维混乱,他分不清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陈悦上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
“这就五分钟的车程,小姑娘那么娇气。”司机不满意地嘟囔着。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我再多付你十元。”陈悦没有计较。
她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了夏予谦,了却了一桩心愿。
他像是隧道尽头的一束光,微弱的、明亮的,也许是最后的礼物,也许很快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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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无尽之光(二)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的感情,从来没有被放下过,是他在刻意遗忘。
夏予谦在投行工作的时候,不得不表现出很强势的样子,他清楚,不强势就没有办法把工作做好。
在私人感情上,他总觉得太咄咄逼人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天生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如果陈悦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总不能把她绑回家。
当了老师,他愈加发现,太强势的说教常常适得其反,和学生讲道理是需要循循善诱的。
现在,他的大脑乱糟糟的。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情,大概是没什么逻辑的,他怀疑起自己一贯的行为准则。
他唯一确定一件事,陈悦肯定是想离婚的,他要帮她。如果她恢复单身,仍旧不想和他在一起,他可以接受。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有时候拿不定主意,又没有上升到对错是非之分的层面,仅仅做一个选择的话,随心而为。”这是他父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