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第二学期,十六岁的陈悦开始在一家民谣酒吧打零工。
酒吧老板Leo是秦嘉铭的熟人,他常常在大学的吉他社招兼职。秦嘉铭同情陈悦的家庭背景,当陈悦提出自己想多赚一些钱,爽快地答应了陈悦,帮她找工作。秦嘉铭跟Leo再三叮嘱,陈悦需要兼顾学业,她一周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5个小时,还要求时薪和大学生的一样多。Leo想商量着少给一些。他听完陈悦的现场表演,同意了秦嘉铭的全部要求。
陈悦不缺钱,她那从未和她联系过的母亲每个月按时给她的卡里打钱。她平时的生活费出自奶奶的退休工资,奶奶在钱不够的情况下才去银行取钱。她不清楚自己有多少钱,依照奶奶的意思,这些钱都攒着,足够付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去酒吧打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出路。她上不了大学,总是想好好活下去,凭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她不介意做一只会唱歌的花瓶,她享受音乐里的世界。
她弹吉他的时候,感觉到了灵魂上的自由。她想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Leo很欣赏她的风格,台下的观众热烈地为她鼓掌。她不知道自己的风格是什么。秦嘉铭说,她一开口,有让全场安静聆听的能量,忧郁中带着深刻的爆发力,悲伤中带着积极的向往。秦嘉铭的话太文绉绉,她听不懂。在唱歌的那一刻,她勇敢地做了自己,在音乐的掩饰之下,真实的自己,仅此而已。
陈悦在酒吧兼职了一段时间,理解了初中班主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们要好好珍惜学生时代的日子,学校是美好的象牙塔”。
酒吧里的服务员和调酒师流动性非常强。很多服务员是从一些陈悦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到江城打工。一位姐姐跟她说,她家就是江城人口中的山沟沟,她从老家到江城要转好几趟公交车和火车。她出来之后,每年都会给家里寄钱,却从来没有回过家,路程太遥远,会耽误很多时间。她很羡慕陈悦,可以读书,还会弹吉他,她什么都不会,唯一能做的是服务员的活。
陈悦沉默了许久。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遭遇非常不公平,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却处处比人差一截。竟然有人会羡慕她。
调酒师也在一旁表示陈悦很幸运。他一开始来到江城,在饭店厨房打杂,运气好遇到这家酒吧吧台招服务生,他从之前的调酒师那里学习了调酒,酒吧的老板于是把他留了下来。他说他混了很久才成为调酒师,调酒算是一种技能,赚的可比服务员和厨房多。他劝说陈悦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放弃学业,考上大学才是正途。
她考不上大学。如果命运的齿轮再偏向她一点,她开口问了夏予谦自己应该怎么办,或许她会得到一个她不曾想到的答案。她可以通过艺考进入大学,一展自己的才艺。她可以通过秦嘉铭和其他音乐爱好者交流,也许有人愿意帮助她进一步在音乐领域进修。
在夏予谦面前,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困境。她问过酒吧里的老员工,有没有听说过酒吧的驻唱被星探发现,成为大明星。这些事情确实发生过,很罕见,而且绝对不会发生在她工作的这家小酒吧。
她假装自己在努力学习。当她看向自己的未来,她看到的是一片迷茫。
陈悦用自己第一个星期的工资给夏予谦买了一份礼物。她又给自己买了一把更专业的吉他。她把其余的工资全部攒了起来。攒钱成了一种让她有安全感的行为。
她给夏予谦买了一顶鸭舌帽。
她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了一家服装店,她喜欢里面充满个性的衣服。陈悦不认识这些衣服的牌子。她在众多的服饰中看到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背景上印有深蓝色和白色的老虎图案刺绣。帽檐上是四个字母,组成了英语单词“Good”。夏予谦在她的心里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她觉得三好学生夏予谦戴着它会很帅,并且透着一股很可爱的反差感。
她很少任性,此刻的她觉得很快乐,她珍视一切让她快乐的事物。她斥“巨资”买下了这顶帽子,随意地戴在夏予谦戴的头上。夏予谦拿着手中的帽子,很是意外:“你哪里来的钱?这个看上去挺贵的。”
陈悦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自己打工赚的钱。我现在在一家酒吧弹吉他,合法的,我十六周岁了,可以赚点外快。除了这顶帽子,我给自己换了一把吉他,剩下的全存起来了,养老钱。秦嘉铭没有和你说吗?他帮我找的工作,老板人特别好。”
夏予谦已经很久不和秦嘉铭联系了。他替陈悦感到高兴,又替她感到担忧:“你很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你以后工作了再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