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姜又道:“其实每次见你,都想亲吻你的眼睛。”
“是吗?怎么之前从未见你说过?”我笑着往前凑了一下:“让你亲,我不躲开。”
瞿姜却只在我额间吻了一下。
“怎么?”
“双目澄明,情爱凡俗,我不想你因爱障目。”
“顾菟,你都是……”
“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瞿姜笑了一下,“你有师父教你,我自也有师父教我。”
“海上仙?”我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世外高人教瞿姜这些。
“你只知道他号为海上仙,可知道是什么海,又是什么仙?”
我病中闲来正巧读了些当扈国的神话与传说,便自以为很聪明地道:“海应是当扈国传说中的无源之海,仙大概是风云之仙。”
瞿姜仰头笑了几声后,揽住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道:“欲是无源海,风绕巫山云。”
竟然……这么不正经?
“戒断欲望则居于无无源之海,不赴巫山自成驾风云之仙。”瞿姜又笑着松开我,“你其实没说错。”
我心中长舒口气,幸好我没错,不然我可真就再也不信什么世外有高人了。
“她也是因为你的眼睛认出的你。”瞿姜埋首在我的肩上,很是不满地道:“陆珷玞。”
难怪那时她似乎问过我是不是忍辱负重就可以暂时忘却家国,具体问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陆珷玞也见过我父亲?”
“她虽然是陆吾国小公主,但是年岁比你我都大,自然是见过的。”
“你也见过?”
“嗯。”
好吧,其实我也是见过的,但是我所见之时的父亲,并非传闻世故中那样风华无双的儒雅公卿,而是所愿无一得成,游走于绝望之中的落魄将军。
其实,无论他是风华绝代还是落魄潦倒,我都不在意,我只想他尚在。
哪怕不在我身边,也是好的。
但是这无疑早成空想。
瞿姜见我不说话,脸贴着我的颈侧,手指与我相缠,轻轻蹭了蹭道:“我在。”
她的安慰总是合宜得不行,她的存在更是让我觉得上天厚待于我。
可是人和人,终有一日是无法如约“再会”的。
“你会一直在吗?”这个问题很无聊,很幼稚,但我却依旧问出了口。
“瞿盈虚被赶去了封地,你不用担心。”瞿姜大概是以为,我是怕她移情别恋。
“无关别人,只是你,你会一直在吗?”
“嗯。”瞿姜有些不满我对她的不信任,同我交握的手更用力了些,“我会在。”
“可是顾菟,总有人力不能及的。”
“你曾说过,可去尽力。”
“我什么时候……”
难道,我那时和师父说的话,师父竟然同她提起过?
我喜欢淋雨,不是因为心伤不愿打伞,就是单纯喜欢雨。可能是因为父亲点燃大殿那日是个大晴天,而师父带我上山则是阴雨不绝,过后我便将雨,同“有所依”联系了起来。
山中下雨之日,都是要习武的。
有时候雨中练完了剑,我就在那站着淋雨。
师父看到了,自然担心:“又不打伞?”
我道:“我喜欢淋雨。”
“因为舒服?”
“总觉得,这样便算恣意而洒脱地活着。”
师父笑我故作老成,又问:“活着有什么好?”
我道:“活着便有一线机会,总归不至于空遗恨的。”
师父似有所思:“若无能无力呢?”
我尚不识愁滋味,大放厥词道:“若是我,且去尽力通天再说。”
“我曾经,有过很困顿的时候。我甚至想就此隐姓埋名,就随海上仙,扮作一个云游道,再不管当扈国乃至天下了。”瞿姜长长地叹了口气,“云游道也累。我那时,其实就想找个安静无波的湖,睡在里头,一梦不起。”
我本是侧身坐在床边,她靠在我肩上。她一说完这话,我立刻回身抱住她。
瞿姜笑了起来,声音不加掩饰,酒劲仍未消。
“别怕,我在呢。”她反倒安慰起我来,“木疙瘩见我沉郁,便拿你和她说的来教我。”
木疙瘩……榆木疙瘩,大概是说的是我师父白榆。
“她说她那小徒弟都知道要活着,要去尽力,我却不知道。”瞿姜顿了一下,原本平和的语气陡然一转,“木疙瘩,教会了我,自己倒是忘个干净。”
我想起她当时在车上同我说师父已经不在了的消息时,面上显而易见悲伤。
当时以为她是为我而哀,如今再看,她那会儿心中该是真的难受。
她喃喃道:“小木头,我和你一样,也很舍不得她的。”
我“嗯”了一声以作回应,默默地抱着她了一会儿后,突然发现她刚刚喊得好像不是“阿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