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我束了个发髻,原先的发带作固定之用倒也挺稳当。这里没有铜镜,我回过头来,借她眼中微微闪过的一抹光亮得知,我的样貌配这发型是不错的。
“多谢。”我很开心。
“不必客气。”她语气中也尽是轻快。
我将雨笠戴好,同她辞行。
走了挺远才想起来,这期间,我们似乎从未称呼过彼此的姓名,要么省略称谓不用,要么以人称代之。
我没得友人,但是却见师父会过她的友人,在交谈时,他们总是互称名或号的。
这样一看,是有些奇怪了。
其实还有一事更奇怪,进茶楼饭馆或投宿客栈之时,店家看我这身带暗纹的衣衫价值不菲,都是客客气气喊我贵人或者小姐的。倒是顾菟,在我的山上遇见了我,只喊姑娘。
罢了,人情世故看是书上别人走过一回事,亲身来体验,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概是我不懂。
不多不少刚好两日,我回到了冀望山,可是一路走到冀望宫却遍寻不见师父踪影。好在一应吃食都有,我勉强能烧几个菜,倒也饿不死。
没想到,半月过后,师父还是没回来。
她从未离开过如此之久。
我觉得很不对劲。
师父说我们二人按照计划分头行动,可是从始至终我拿到的都只有属于我的这一份任务。至于师父要去何处,她的任务是什么,我通通不知。
每日温书练武,倒也不觉得时间走得快,可是到底这么久过去了,外头是个怎样的形势,永翼国是输还是赢,我还是应该去问问的。
我收拾了一下,把半披的头发也重新打理了一下,仿着顾菟帮我梳头时的样子,全部束了起来,又戴好那雨笠,正往外走着,忽然听见匆匆脚步声。
不是师父,更不是顾菟,来者是师父的友人,我曾见过的几面。
他自号为宋半仙,师父喊他宋半癫。
虽然他年纪只大我半轮,可到底是师父的友人,于是我一开始便喊他半仙阁下,但是他却像是很受不起一般,叫我不必加“阁下”二字。可是喊半仙是真的很奇怪,喊宋半仙则显得不庄重,我正犯难的时候,他将他的本名告诉了我,让我喊他宋河鹭。这可比宋半仙更不庄重,可是师父却冲我点头。从那之后,我便都这样喊了。
反倒是他,一直喊我凤阁下。
宋河鹭第一次看到我束发,还带着雨笠,迟疑了片刻才道:“凤阁下?”
“宋河鹭!”我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师父的友人中不乏喜欢飞檐走壁的,可他素来是行为举止最端庄的那一个。行走坐立都是有模有样,食不言寝不语,喝酒都必用袖摆掩着。
今日提着下摆这样大步地跑过来,还是头一回。
我想他是来找师父的,便说:“师父不在。”
“我知。”宋河鹭眼下有些泛青,该是近日都没怎么休息好。
“我正想着下山一趟,正巧你就来了。”我犯起懒来,想着借他之口听听外头风云变化,顺便也免了这一趟奔波,“对了,现今外头怎么样了?听师父说陆吾国进犯,可击退了吗?”
宋河鹭的双眼一直有着超越年龄的深沉,每一次同他对视,我都觉得我似乎在和岁月相望。
这一次也不例外,而且比过往更增添了几分风霜之感。
“没有。”他道。
我心中一惊,“没有?”
“是。”宋河鹭往常虽然话不多,但也不至于如此惜字如金,今天他情绪很反常。
我咬着下唇,思忖了半响后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师父不在,那上山来是何事呢?”
宋河鹭道:“有事情需要告知凤阁下。”
我道:“何事需要你特意跑上山一趟来找我?永翼国不敌陆吾国,需要我……”
我本想说“再次出山”,却突然觉得这话可能不该说,毕竟师父传我任务之时都是叫我阅后即焚,便改口道:“需要我相助?”
宋河鹭道:“不必劳烦了。”
我谅他心情不好,耐着性子问道:“那到底是所谓何事?”
宋河鹭叹了口气,似乎是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个消息告知于我,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中都带着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说:“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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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山(二)
我一时之间有些懵然,甚至刹那间五感皆失,回过神来的时候,正被宋河鹭半搀着。
“你说什么?”我虽然知道既然他急匆匆过来同我说,必定是已经确认了的消息,可是若不听上个百八十遍,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不对,是就算听上个千遍万遍,我也不愿相信。
他怎么会让我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