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姜略一思索后道,“你说的是处罚那些胡乱弹劾你的文官之事?”
看神情,她似乎丝毫都不意外我知道,看来指点雾岚的人确实是她不错。
“阿泱,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让你感到不安。”瞿姜话中有些委屈。
我觉得委屈的人合该是我才对,“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这样维护我……”
“可是你并不满意。”瞿姜道,“我所做的,是任何一位帝王都会做的。你在战场上领兵为国征战,在前些日子又救驾有功。于国于私,我护着你都是应当的,这也是在维护功臣,但是我不知你为何总觉得这样不该。”
功臣?
还是"臣"啊。
“陛下,既然臣来了当扈国,那就不再是冀望山的凤郁泱了。”我坐正了些,冷着脸陈述着事实,“陛下既然封臣为大将军,又委任军事于臣,臣便不该辜负陛下的信任。君心在上,臣明白。”
“我让雾岚同你说那些的意思,是让你好好养身体,不是让你……”瞿姜有些恼怒,“阿泱,你到底怎么了?”
“陛下,臣不过一个将军。”我觉得瞿姜若是聪明,她当理解我的意思。
“阿泱。”瞿姜看着我的目光很复杂,她低声道:“也许一开始不该说请你帮忙。”
我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帮忙?”
“无事,其实你这样想也好。”瞿姜突然伸手为我掖了掖被角,温声道:“什么‘不过一个将军’?朕也就你一个大将军。”
那天的瞿姜很有耐心。
倒不是说她过往同我相处没有耐心,只是那天的她,在我的床榻旁久违地坐了一两个时辰。每当我提及政务或者军务之时,她要么喂我精致点心、要么岔开这个话题。
而谈及“君心”二字,她也都不直接作答。话不过三。在第三次被忽略后,我就再不提了。且日后瞿姜来看我的时候,我也再未提过。
这混毒实在难解,我负伤在塌整整三个月。
瞿姜虽然最终还是拗不过我,把军务中最要紧的挑拣了送来与我,但是我仍旧是很清闲,大半天都不需要干什么正事。
许是秋冬之际,民间并无旱涝之灾,故而瞿姜需要处理的政务也并不多,她来得的次数都快赶上太医了。
我想了许久,她那日说“也许一开始不该说请你帮忙”的用意,所指应该是那份婚约。
可是她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她未来有不得不娶的人?
想着想着,我犯起了迷糊,竟在桌案旁斜撑着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察觉到瞿姜来了。她轻轻将我抱起,稳稳当当地放到床榻上,又为我盖好被子。
为臣一遭,能得陛下如此悉心相顾,也算不枉此生。
其实,她这段时间的体贴,总是给我一种错觉,好像我真的就是她的妻子。
我正准备翻个身,寻个更舒服的姿势,突然觉得眼前一暗——瞿姜俯下身来,在我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她离开后许久,我心中都没有平静下来。
比起羞赧,我更多觉得内疚。
我心思七弯八绕,说话又扭扭捏捏的,实在有些对不起瞿姜,更对不起她未来的那位正宫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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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冻树(一)
其实在遇袭之前,我都快看清楚自己的心了。每一次主动去找她,我内心都是欢喜的。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把一切都变得混乱了。
我开始不知道,那份《决明录》,到底是让我更了解瞿姜过往如何,还是让我更明白一个帝王是何以成之。
我也不清楚,我想陪着她一起的这份心,到底是敬大于爱的忠心,还是爱大于敬的真心。
分不清的时候,我便不再勉强,以一个“避”字解决一切。
避开她,也避开内察自己的心。
于是,在日常相处间,即使她坚持喊我“阿泱”,我却再未主动喊过她“顾菟”。
瞿姜曾打趣说,我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可那混毒明明已经解了,不该对我再产生些什么不良影响才是。
混毒只是伤我身,这一病,明里暗里、思来想去、避无可避的“君臣”二字,才是症结所在。
瞿姜把进言鞭策言官被封了口,我自己却主动摆正了位置。哪怕她其实很期待我能够多多越界,但是我却不愿“恃宠而骄”。
我或许本就不是一个大胆的人,我不敢拿她对我的心意赌,更不敢拿她的声名和当扈国赌。
臣之爱,不过愿君安。
到了大寒这日,我总算是大好了。太医院院正解了我的“禁足”,准许我出门了。
我想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军营看看。不单单是因为忧心军务,更多的是希望告诉将士们,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