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栎于是发问,“你是想让我向人家学习吗?”
“做演员,总要面对这个问题,要么就痛苦地接受自己演技差,要么就痛苦地把演技磨炼起来。”方恒慢悠悠地喝酒,“痛苦的方向不一样,你自己挑。”
“妈的。”唐栎想不通自己一个富二代怎么就非要吃这种苦。
“如果……”他还在思考,“如果我能做到跟你说的年轻人一样……”
“犹豫什么。”方恒认真取笑他,“你要是能接受自己演技差,就不会跑来我这里喝闷酒了。”
自尊心强的人,本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方恒也喝了不少酒,他在昏昏沉沉间,想到了唐栎在学校时的事。
优等生有优等生的包袱,唐栎一贯不喜欢被人说戏差。
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最简单的一场戏,只有唐栎拉着他,硬是三遍五遍地排——这种优等生终其一生都摆不了烂,命里注定的。
方恒沉了一口气,演起了他们当年在寝室里练习过的戏。
方恒:“你读过《圣经》没有?”
“《圣经》……我想必看过一两眼。”唐栎自然而然就接上了。
方恒:“你还记得《福音书》吗?”
唐栎:“我只记得圣地的地图。都是彩色图。非常好看。死海是青灰色的。我一看到那图,心里就直痒痒。这是咱两该去的地方,我老这么说,这是咱们该去度蜜月的地方。咱们可以游泳。咱们可以得到幸福。”
——每个抑扬顿挫、每个重音停顿,都还跟当年一模一样。磨炼过的东西留在血液里,一个话头就能被唤醒。当年唐栎在班里把这场《等待戈多》演出来时,几个老师都给他鼓掌。
只要找回以前的自己,他就还是个好演员。
方恒继续往下接戏,“你真该当诗人的。”
唐栎指自己的衣服,“我当过诗人。这还不明显?”
微微沉默之后,他缓了口气,“方恒,我真的当过诗人。艺考的诗朗诵就是我自己写的,第一句就是——我将振翅,在巍峨山巅、在汹涌海岸,我将无惧迎面而来的任何挑战。”
他要笑不笑,只是拖着声音,“这是我十八岁时做的梦,我都要忘了。”
“我十八岁也做这样的梦。”方恒却说,“我到现在还在做这样的梦。”
“你说,《等待戈多》这个剧里的戈多究竟是什么。”唐栎把话题拉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招架的高度,“我是不是也在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东西。”
方恒收掉了他手里的杯子,探究人生意义的话题该到这了。
“你要是想过来跟我上台词课,就提前打个招呼,我尽量给你空两个小时出来。”他把两只空杯子都放在了茶几上,“收你两百块一小时。”
唐栎来精神了,“不能这么便宜,得两千块一小时。”
“五千块。”方恒懒得跟醉鬼争执,他摸了摸自己昏沉沉的后脑勺,给珠姐发了信息,让他过来接唐栎。
很快,珠姐就回复他,一会就派车来。
还不忘提点了一句,“热搜的事实在不好意思,找机会我一定给方老师多拉两个项目赔罪。唐栎下周就进剧组了,这部剧配音我一定安排给您。”
方恒只能礼貌回应。
他有时也知道陆起哲说的对,做人圆滑一点不是坏事,撇开录音棚日常的开支不说,米米、牧阳这样的新人也很需要不断参与新项目积累经验。
清高是清高不来资源的。
方恒等了一会,门铃响了。
他以为是接唐栎的人来了,没想到站在门外的是牧阳。
这个时间怎么跑来了……
牧阳不等他发问,自己说了,“我看了热搜,是给你发完音频之后好久才看见的,我还奇怪你怎么不理我……我有点担心你,就跑去你家找你了,看家里没人,想到你可能在这,就过来了。”
“担心我?”方恒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他六岁的年轻人担心。
“你这么不喜欢被人关注,突然间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肯定会心情不好。”牧阳不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多此一举,他只觉得此时此刻,一定要来,“你喝酒了?喝了很多吗?”
方恒不想承认,牧阳说中了。
他领着牧阳进门,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我还顾不上自己心情好不好。”
正说着,唐栎探头出来看了他们一眼。
“哦呀,是他吗?”脑子是喝懵了,但好像还能运转,“陆起哲口里跟你同居的年轻人?”
“哇,唐栎!”牧阳两眼放光,“我以前配过你一个人电视剧,我演你手下的一个小兵,虽然只有五句台词!”
唐栎突然一脸高兴,“这,四舍五入我们合作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