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入口的巷子墙上,爬满了殷红的朱吻花。
云舟提着青灯站在花影下,唇上色泽,如同朱吻一般艳丽。嗅着花香,云舟想起了生前的种种过往。
“小曼,实在没有就算了。”看着不远处东找找西看看的锦画,云舟说,“我还能忍。”
话音才落,便见锦画在巷子深处惊喜地朝自己招手:“这里这里!哥哥快来!”
锦画指着不起眼角落里,一只盛满饭菜的碗。他太高兴了,没有看见身后正东倒西歪地,走来一个浑身脂粉气与酒气的醉汉。
“小曼——”云舟蹙眉,扬声道,“身后有人,当心——”
锦画才反应过来,正要回身,下一瞬就听见“砰”一声,低头一看,饭碗被人踹翻了。
那人醉得糊里糊涂的,踢了碗就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没看见巷中一前一后地站着两只鬼,在鬼没有特地现身时,生人是看不见鬼的。
一般人若是不小心踢了供给鬼魂的饭,必会战战兢兢跪下来拜两下大呼罪过,请求原谅,但这人莽得很,心无半分敬畏不说,还骂骂咧咧地再踢了那碗一脚,给那碗踢得飞了老远:“甘里娘的臭狗屎……嗝……少挡爷的道!晦气玩意儿!”
给好不容易找着饭的锦画气得鬼火冒,一脚给人踹的直滚了五六七八个圈——
“哎哟——”
“讨厌的东西,哥哥!吓死他!”锦画骂骂咧咧。
“?”那冒失醉汉莫名其妙往前滚了好几个圈,肝胆俱裂地抬头惊惶四顾,看不见一个人,心知是见鬼了,吓得胆裂,正要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逃跑,却一头,撞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抬头一看——
凭空出现一个提灯的青衣美人。
美人施施然弯腰,纤长白皙的手冰凉如水,抚摸上男人的面颊,凑近美丽的头颅:“爷好冒犯啊。”
“美人儿~~~”醉汉浑浊眼中的醉意当即消退了许多分,色胆上来,说着说着就开始脱衣裳,“刚爽完又来一个,好哇好哇,哈哈哈——”
“美人儿,爷来疼你啊!”
美人冰冷修长的手,箍上了男人肥厚的脖颈,一笑艳丽如春花,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爷不若亲奴家一口……”
男人欣喜不已,撅着唇要去吻他,凑近了——
眼前艳丽至极的脸却陡然大变了样!
“啊啊啊啊啊!!!”男人瞬间面如菜色,惊恐大叫,“鬼!!鬼啊——!!!”
眼前美人的头颅瞬间爆裂开,白花花的脑浆炸了男人一头一脸,惊悚的桀桀鬼笑声贯穿耳膜,男人惊骇之中,看见近在咫尺的厉鬼裂开了血红的大口,颗颗尖锐的牙散发着巨臭的腐烂味,血盆大口扑过来了。
脖颈尽断。
一命呜呼。
云舟伏在尸体上,大快朵颐饮饱了血,方才施施然直起身子,恢复了原样,优雅地抹去嘴角猩红的鲜血。
“小曼,”云舟扬声道,“小曼,方巾借哥哥使使。”
半晌,无人应答。
“小曼?”云舟疑惑四望,“哪里去了?”
云舟找了半天,最终在朱吻花掩映的墙下,找到了瑟瑟发抖的锦画:“呜呜呜……”
“小曼,蹲这里干甚么?”云舟不由好笑,弯腰去拉他,“我吃饱了,走罢。”
锦画像撞了鬼似的拍开他,闭着眼睛怒问:“你变回来了没有!吓死人了!”
“变回来了,胆小鬼。”云舟宠溺地笑了笑,摸摸他的头。
锦画狐疑地裂开一条眼缝,看见恢复原样的云舟,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推他:“干嘛吓我!!”
云舟道:“是你让我吓他的,谁知道连带着把你也吓着了。”
“可你把他都吸干了!他都死了!”
“小曼,我是饿着死的。”云舟耸耸肩,“谁让他踢我的饭。你知道的,鬼饿了甚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没把他整个活吃了都算便宜他。”
锦画拉着他的手说:“可是你这样做不怕罪加一等吗!”
云舟敛了笑意,道:“早就加了很多等了,不差这一等。”
“甚么……”
“小曼,等我在枉死城中刑满,本来就要下地狱的。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没有区别。”云舟平静道。
锦画呆立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云舟理了理锦画的鬓发,温柔地说:“小曼,饿肚子是一件难受的事情,我做人的时候饿,做鬼了,不想再饿了。”
活着的时候心存善念又如何?还不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下了九泉站在判官殿,罪孽镜前一照,等待自己的,还是五百年的无间地狱。
尚还心存善念的新鬼也曾崩溃质问,自己何罪之有。
得到的回复只有判官冷冰冰的寥寥几字:“百恶淫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