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演这一出戏做甚么呢?这里没有别人……”
珠碧的话语继续在幽幽的黑暗里,鬼魅一般地响着:“如您的愿,他自焚了。提着火油,在我面前,活活把自己烧死了。”
赵景行终于跪倒在地,崩溃大吼,他不知道为甚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见他这副崩溃的模样,珠碧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语气变越发尖锐犀利:“这一切都如你的愿,不是吗?!赵老板,你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让人作呕!若非锦画绝望赴死前将一切告诉我,我还以为赵老板当真是个痴情种!”
赵景行不知自己做了甚么错事,却平白挨这一顿骂,其中定有隐情,仔细追问,赵景行方才得知一切。
他听了话怒不可遏,抱着头苍白辩解:“我没有让人去点他的牌子,害他染上花柳病——我没有!!!”
赵景行心如熬煎,放声大哭:“我爱他还来不及!我是真心想要赎他带他回家,我怎么可能这样害他!!!”他自怀中摸出那张万两黄金的银票,向掏心肺般捧到珠碧跟前,“我准备好的赎金!你看——你看啊!我是真心要带他走!!!甚么三枚铜板,我不知道,我没有寄过这样的信!我没有——!”
珠碧不愿信他。
冷笑一声:“左右这里没有别人,只剩我一个疯子,一个烧死的鬼,你怎么说都没人会揭穿你,可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吗?”
“那些大宛国来的带病商人,亲口对锦画说他们是承了你的意才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更是你授意让他们玩弄的锦画。否则大宛国据此万里之遥,若无人指引,他们如何得知万里之外中原的南馆,藏着曾经背叛圣教的圣子?如何得知他与你赵景行有亲密的关系?赵老板,你敢说你此次生意去的不是大宛国?你敢说你不认识那些商人?你敢说此事全然与你无关!”
至此,赵景行全然崩溃,状似疯癫,一头扑到墙根下那堆焦黑的尸骨边,像个小孩似的,哭成了一团。
自此,赵景行恍惚明白了一切。
是方兰庭。
……
“——中原妖童媛女多如过江之鲫,风情比之西域有过之而无不及。花点小钱送面中原的破鼓给他们捶,多好的生意,两全其美。”
“——您不是救世主,您是商人。兰庭初入商场之时,是您教的我,商人当以利益为第一要务。”
……
“方兰庭……”赵景行哇啦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溅上那只焦黑的头骨,“啊啊啊啊啊——!!!”
所以,方兰庭谈成此次生意的筹码,竟是自己的爱人。他口中那面破鼓指的,却是他捧在心头的萨曼。多么讽刺。
最得力的心腹,一把刀扎下来,扎得他面目全非,彻底将他从云头钉入地狱。
可笑,可笑!他那样信任他,将他视作亲兄弟,更将半壁琉璃阁都交他管理,到头来,被他算计得体无完肤。他却直到此刻才发现。
太迟了,太迟了。
珠碧听他字字泣血辩解一切,方才明白此事另有隐情,弄明白了一切,珠碧一时哽住,默默地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盒子里扒拉尸骨,原先答应过锦画绝不把尸骨交给他,但此刻知悉了一切,赵景行并没有作甚么负心的事。从中作梗的另有其人,他俩之间,只是遗憾错过。
因此赵景行哭着收敛尸骨时,珠碧不再阻拦。
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不应该再在这间肮脏恶臭的屋子里陪他。该有个归宿的。跟赵景行待在一起,总比和自己待在一起好的。
只是从今往后,自己在这世上,真就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唉。”珠碧怅惘地盯着屋顶,叹了口长长的气。
“赵景行。”珠碧的语调有些疲累,“你当初,就不该招惹他……”
赵景行疯狂扒骨灰的动作猛地一顿,又是一阵热泪盈眶。
“你招惹他干甚么呢……原本他好好做他的圣教圣子,虽然苦虽然累,但至少能够有尊严地活着,干干净净地活着,多好啊……总好过跟你在一起。”珠碧继续道,“你带走了他,又不保护他,眼里只有生意,你东奔西走,又走南闯北,你孤零零地把他丢在府里任人欺凌,转头被人卖了作妓你也不知道。你心底只有生意,又何曾有过他。你说你不曾把他当玩物,而是真心将他当做爱人,可没有人会忍心把爱人放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自己走南闯北,经年不回。”
“在你心里深处,他其实与你琉璃阁里那些珠宝没有甚么不同……记起来了拿出来玩一玩,便又放回不见天日的盒子里。你丢了他,和丢一颗宝石没甚么区别。只是觉得惋惜,损失了一些钱而已。”